黎琉进了医院,找到温唐的病房,出了电梯就听到有人压低声音的争执,是温唐的妈妈,黎琉见过,一个很有气质的漂亮女人。
她坐在椅子上,背部有点佝偻,妆都花了,哽咽地说:“都怪你让她练什么体育,我好好一个女儿搞得一身伤,要进几次医院才够!”
温唐的爸爸任由她说,一言不发。
齐盛英面色凝重,他开口:“温唐妈妈,她……”
“你能保证她这次康复后没有后遗症吗?”
齐盛英说:“我不能保证,但我们会跟进她的康复进程,更注意她的状态,她的状态有很大可能性能够恢复。”
“这是空白支票,是不是你私自让她加训了,我上次去高原看她,她状态有点不对,她说是高原反应,”温唐妈妈叹了口气:“都怪我没多想。”
齐盛英说:“是我失察,我的问题。”
温唐的妈妈红着眼盯着他:“她一天到晚都在训练,为什么还要加?她才不到十六岁!”
察觉到自己失态,也注意到黎琉来了,温唐妈妈收敛了情绪,对齐盛英道了个歉,做了决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她走这条路了。”
黎琉和几个大人打了招呼,去病房看温唐。
温唐躺在病床上,安安静静的陷在被子里,仿佛睡着了。
黎琉也不想说什么很沉重的,她说:“我给你带了橙子。”
温唐很喜欢吃橙子。
温唐果然睁开了眼睛,黎琉扶她靠在床边。
天边的圆月转缺,孤零零挂在天边,乌云飘过,遮住了钩子似的月。
谁都没说话,连灯都没开,但黎琉就是能感到,温唐在哭。
黎琉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只把齐盛英的话转达给她:“你先好好养伤,齐教练说好好养伤可以恢复状态。”
很久后,她听到温唐哑着嗓子说:“她们都不支持我。”
黎琉眼睛也红了,在某个时刻,她可以听到温唐胸中的哀鸣,和她产生了共振:“怎么都好,我支持你。”
重要的是你的决定。
温唐眨了眨眼睛,眼泪成串掉,她说:“我想和你一起站在领奖台上。”
“肯定会的,”过了会,黎琉说:今天不该逼你去比赛,对不起。”
“没有啊,其实你不让我去,我也会去的,不是你的问题,”温唐搓了搓脸:“是我太心急了,我有回做到一个梦,梦到我永远都游不过她们,我真的……”
然后她的腰部倏然一痛,就被痛醒了,一身汗,坐在床上怔了好一会,想到自己那天忘记去医疗室理疗。
而黎琉不知道。
年轻气盛的少年总觉得只要努力,就能心想事成,但天有不测风云。
一个月后,温唐的状态逐渐恢复,在队医的指导和建议下,可以逐渐开展训练,循序渐进。
大概是太久没训练了,即便在路上先适应了一段时间,可在水下转身时,有点生疏加上一个没注意,同一个地方二次骨折,伴随着跟腱断裂,再次进了医院。
黎琉一直不愿意回忆那几天的经历,只隐约记得温唐和她说,你要好好的,我走了,我去读书了,其实我对国贸专业也很感兴趣,成绩也不错,还有两三年能参加高考。
温唐想要轻松,黎琉就故作轻松,说好,肯定好好的。
就这么过了几天,黎琉看起来还蛮正常的,不过周四的晚上,她吃了饭在门口蹲守,守了半个小时也没人来。
训练结束后,稀疏的星挂在天边,黎琉抱着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没开灯,给王明周发消息。
王明周走后,可能是不放心她们,每周四下午5:30-6:00都会来看一下。
但这次他没来。
黎琉有一种预感。
也许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风一吹,黎琉的脸有点凉,她抬手摸了摸。
原来是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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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琉抽了抽鼻子,好一会,听到有铃声响起,她赶忙打开手机,不是温唐,也不是王明周。
她抬头,找到了铃声的来源,和亮起的屏幕,看到了在门口那侧的江路川,也不知呆了多久。
他半靠着墙壁,望着虚空,暗色隐匿了他的眉眼脸庞,显然也看到了黎琉。
黎琉擦掉了脸上的眼泪,觉得江路川指不定又得笑话她,又想到被人看到哭鼻子,有点窘迫,别开了头。
谁料江路川什么也没说,接着电话就走了。
黎琉松了一口气,看了手机,还没人回复,可能是在忙,睡觉的生物钟发作,只得略显失望地关了手机,准备走了。
即将走到门口,她的脚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阻碍,像是什么倒了,发出叮咚脆响。
她打开了灯,一个瓶装的牛奶静静躺在地上。
是她常喝的那个牌子,也是几天前给江路川的牛奶,唯一不同的是,生产日期是今天。
她弯腰把东西捡起来,四周张望,放在手心。
牛奶还残留着温热的气息。
但周围已然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