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我们家不欢迎陌生人。”
“胖墩,莫要无理,他们都是贵人。”热心少年将胖墩拉到了一旁,先前灼华为了获取这位少年的信任,透露了自己一行人是自言城而来,为廖长生平反冤屈的,故而这会儿他才这般热情。
“赵姑娘,胖墩就是怕生,莫要见怪,他是我们里正的孙子,里正近来生了重病,孙子……”少年声音也低了下来。
“无妨,我们去拜会下里正先。”
“不许进,二蛋哥,上次就是一群陌生人冲了进来,害得我爷爷被气生病了。”胖墩攥紧了扇子,咽了咽口水,拦住了灼华。
“咳咳咳,谁在外面?二蛋也来了吗,胖墩,让他们进来。”里正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
二蛋将胖墩拉到药罐旁。
“快盯着药,小心熬干了,你爷爷哪里我去盯着。”二蛋小声道,然后随着傅缨一同进入了。
里正从床上撑坐了起来,面色如灰,二蛋紧张的坐到了一旁,小声解释道:“爷爷,这三位是言城的贵人,为了廖伯的事情来的。”
里正一听闻便脸色骤变,呵斥道:“住口,不许提他。”
傅缨将二人的小声细语听得真切,上前道:“里正大人,多有叨扰。”
“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担不起你们这些贵人多礼。”
见里正不愿与自己直言,傅缨继续道:“听闻廖长生是夜广村人,想必里正大人应当很了解他吧。”
“哼,村里那么多人,我如何能一个个都记住,贵人怕是多想了,我与你要找的人不熟。”
“没有关系,既然和他不熟,那和在溃渠自缢的三千民众呢?”傅缨边说边打量着对方的脸色。
果然,他那张干枯的脸终于有了丝动容,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傅缨见状继续道:“一路过来,村中人丁稀少,我瞧附近的村民大多是妇孺,村里稚子来来往往,似乎……青壮年男丁甚少,心中便存了个疑虑。”
“我等确实是言城来的,幽川私自违规通渠,三千亡魂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刺史上书陛下乃原骏阳县廖长生一人所为,为谋功劳晋升,不顾因地制宜,致使名声怨载,三千民众不堪受其逼迫而而投河身亡,可有此事?”
二蛋攥紧拳头,想说些什么却被里正紧紧拉着,傅缨话锋一转。
“然其畏罪自杀,刺此事不了了之,可上面却怀疑此事真伪,我等奉上面之命彻查此事,不知里正可否将知晓的,告知我等。”
傅缨盯着对方,僵持之下,里正叹了口气,弱声道:“长生他,是个好人,是个好官,就是命苦了点。”
里正坐起了身子。
“至于贵人前面提到的几点疑问,我可以一一作答,只是劳烦贵人稍后速速离开,我夜广村元气大伤,实在不愿掺杂进这漩涡之中了。”
“好。”傅缨点了点头。
“正如贵人所言,夜广村现在人丁稀少,留下的多为老弱病儒,那是因为,青壮男丁早些年都被上面的人征去服役了,哎如今是生是死亦不知晓。”
“至于大人口中的违规通渠,更是无稽之谈,夜广村十里外确实有一处河流名为夜广河,依山而生,原为地下河涌出而成,自上而下流淌,久而久之便冲蚀出了如今的河道,奈何水质污浊,不是饮用水的最佳之选,故而我们当地人多用来种庄稼,且其受天气影响,有半数时长取水困难。”
“至于溃渠一事更是无稽之谈,夜广河靠近钱山,那钱山怪的很,每年雨水都会容易造成泥石流,数月前便是因为暴雨冲刷导致落石崩溃、山体坍塌,顺势坠入夜广河,河水这才猛然上涨,倒灌进了农田。”
“那为何会有人投河自缢?”
里正似乎不愿再聊这个悲伤的话题,垂下了头,低声道:“或许,死对于他们而言,比活着更有意义。”
傅缨虽不解这句话究竟还有何含义,但感觉里正应当还有什么秘密是不愿分享的。
“贵人们,我话也都说完了。”
“最后一个问题。”傅缨打断了对方。
“为何你们要称呼廖长生为吃水先生?”
里正笑了笑,仿佛气色也好了许多。
“骏阳是幽川最穷的县,而夜广位北,更是不得重视,这里的百姓虽临河,却缺水吃,长生他将这些看在眼里,组织村民修建蓄水库和水井,教大家如何存储干净水,久而久之,便得了这个称号。”
“原来如此。”傅缨点了点头。
“他这个人倔强、迂腐、固执、不听劝、一根筋、不懂变通,成日里宁愿插秧种田,也不愿去谄媚他人,他可能不是你们眼里有着大好前途的好官,但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是最了不起的。”里正讲完笑容也淡了下来。
傅缨见二蛋偷偷抹了把眼泪,朝着顷风使了使眼色。
“老人家,拿着这个东西,去城里的药铺可以取些上好的药材回来,早些把病治好的紧,你家里还有个小孩,他还那么小呢。”
灼华回头望去,果然发现门口探着一个小脑袋,不一会儿又缩了回去。
里正有些不知所措,顷风却直接将信物递给了二蛋手里。
“权当是你为我家公子解惑的报酬了,我家公子会提前打点好,凭此信物,城中最好的药铺将为老人家里敞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