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室黑漆漆的,钟锐坐在两个警察对面,安静地陈述着自己所知关于这枚印章的故事。
“这个印章周斯予一直带在身上?”
“可能吧,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带在身上,反正已经被他拿走好几年了。”
兰警官看着桌上摊开的物证的照片,又看向钟锐:“钟锐,你应该清楚,现在的调查情况,对你很不利,你最好全力配合我们抓到真凶。”
钟锐明白他的意思,周斯予留下的印章是她的;凶案的发生地,是她从小长大的,那所位于老小区四楼的破房子。
见钟锐一语不发,兰警官又开始主动发问:“你家的房子...就是汉水花园的案发现场,是一直没有人住吗?”
钟锐点头:“空了九年了,钟志恒...就是我继父当初想卖掉那个房子,我妈不同意,后来我妈死在那儿,房子变成凶宅以后就卖不掉了,之后我继父也没影儿了。”
“你也没回去过?”
“我妈去世以后,我就再也没回去了。”
“你继父...现在在哪里?”
钟锐舔舔干燥的嘴唇,从容回应:“不知道,我跟他关系一直不好,我妈死了以后,他失踪了,我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很多年?”
“五年。”
“你继父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
“钟志恒,我小时候他是国营纺织厂领导,厂子倒闭以后,就自己做小生意,倒腾点......”
说到这里时,钟锐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莫名其妙的画面,好像什么时候,她也曾经这样,在审讯室里跟一位警官讨论钟志恒。但是那个场景中,她的双手手腕间,有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连接着。
“钟女士?”
“哦...“钟锐回过神来,继续陈述”...倒腾点衣服鞋袜什么的,后来还包过一段时间的工程。建东山大厦的那个施工队,最开始就是他跟赵永组织的。钟志恒跟赵永以前关系挺好的,你们想找他可以去问问赵永,说不定他会知道。”
“我们已经问过了,赵永说,他也有九年没见过钟志恒了。”
听到这,钟锐脸上难掩失望:“这样啊。”
兰警官翻看了一遍询问记录,对着身边记录的女警点了点头,随后起身:“今天要了解的就这些,你可以先回去了。最近不要离开泽清县,我们可能随时会与你联系。”
钟锐疲惫的叹了口气,抬头对兰警官请求说:“你们在调查一下我继父吗?如果找到他的话麻烦告诉我一声,我也想见见他。”‘’
兰警官送钟锐到警局门口,分别前,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钟锐:“钟女士,天很晚了,回去路上小心。还有,我真心希望您与本案无关。”
钟锐看了一眼他别在胸前的警官证,面无表情地冷笑一声:“你们不会怀疑我杀了周斯予吧?我俩刚结婚,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方才问话的兰警官的眼神如利剑,带着探究和怀疑直指钟锐,可只过了片刻,他的语气就忽然缓和了下来:“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们对所有相关人都会有怀疑,希望你不要介意。”
兰警官名叫兰晨,他与周家私交颇深。周乘是他的高中班主任,他的弟弟兰聪和周斯予是发小,两家一直来往密切。周斯予去世后这几天,兰晨常常来探望周乘,有时即便人来不了,也会通个电话。
周乘刚刚退休,退之前是县高中校长。九年前钟锐意外丧母,周乘曾经给过她很大的支持。之后她出国读书,接受了一位匿名好心人的资助,虽然那个人没有露过面,但是她查过,钱是从泽青县的银行里汇出的。钟锐那时已经没有亲人了,除了周乘夫妇,她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做。
警察的怀疑和亲戚的说三道四,钟锐从不放在心上,但周乘夫妇的怀疑,却让她始终无法释怀。钟锐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孩子,现在只有周乘与何薇算得上她的亲人,如果再失去他们,那她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家里只有门厅的灯还开着。钟锐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进了房间一头扎进被子里。
这是周斯予的房间,照片、书本还有衣服都是他的,屋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床头伤还有挂上去没多久的,他们两人的结婚照。
唯有它们的主人,不见了。
“嘟嘟嘟嘟——”
手机在振动,熟睡的钟锐被吵醒,疲惫的从枕头上起来,摸了摸床头,不是自己的手机。又翻了一会儿才发现,正在响的是抽屉里的另一部手机。那是周斯予的备用机,不工作的时候他基本不会带在身上,这个号码他出了北京也不怎么用,也不知道是谁一大早打来了电话。
钟锐疑惑的接起来,另一边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周先生您好,您预约的蓝海酒店大包是今天下午两点,请问除了您之前的布置需要外,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餐厅?
钟锐想起来,今天是11月16号,是两人确定关系六周年的日子。周斯予一向很看重仪式感,对节日和纪念日都十分上心,应该是他为了庆祝六周年准备的惊喜。钟锐简单应付了餐厅服务员的询问,快速起身收拾好了自己。
中午,钟锐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酒店。
负责接待的服务员看到来的是个女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开始拦着不让进,好像那间包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似的。直到钟锐告诉他们,预定包房的周斯予先生已经不幸去世,服务员才带着惊讶为难,再夹杂着一点点同情的表情,为钟锐打开了包厢门。
房间里挂满了气球和彩带,背景墙上粘着“love”字样的铝膜气球,边上支着巨大的合照,那是他们刚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新年,在军都山的滑雪场拍的。看到这些,钟锐的眼眶红了,周斯予一点儿都没变,快三十岁的人了,还爱搞这些小孩儿才喜欢的庆祝仪式。
“周太太,这个蛋糕,也是周先生给您准备的。”
服务生打开了蛋糕的包装盒。钟锐只瞄了一眼,就猜到他肯定在里面藏了东西。
高三的时候,他给她送过一个发卡,塞在了早餐的牛角包里。
刚在一起不久的时候,给她送项链,是掺在了意大利面里。
求婚的时候,戒指藏在了鸡翅包饭里。
......
周斯予就是一个乐此不疲,喜欢给人制造惊喜的傻男人。
奶油蛋糕的蛋糕胚几乎被抠空了,里面藏了一个大盒子,盒子里面是两枚定制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