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伞骨滴答往下,一群人撑着伞,你一句我一句,乐呵呵地谈天说地。
在酒劲儿的加持下,微冷的空气都变得暖酥酥的了,还隐隐漂浮着酒肆的红缎脂粉,幽香袭人。
白镜面颊微红,惬意悠闲地眯缝起眼,步子微浮,伞架微斜,看似醉得不轻,实则清醒得很。
“没多远便是落雁了,诸位就请别送了,在此止步吧。”
这易容,可是照着主人亲自临摹的,白镜还特意仿照伍味子的身形改了改衣物尺寸,在他高超的技术之下,纵使没个十分像,也有八分像!
之后呢,他再将众人引入酒肆,几轮烈酒下肚,趁着醉意朦胧之际,不经意提起他们心心念念的武道,如此这般,还有谁会怀疑他?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何况伍味子不常露面,纵然声名在外,众人对他的了解几近空白。而在白镜热情的忽悠下,众人现在都还没瞧出有何不对。
“怎么?霁风大骄子这就要回落雁了?不再陪我们转转吗?”
“难得一遇,又还相谈甚欢,今日一别,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明日我府上设宴,不知伍公子可否赏脸来此一聚?”
“……”
四周笑脸四溢,在白镜面前你挨我挤,颇有些滑稽。白镜嘴角含笑,默默瞧着,默默听着,还真就差点儿欣喜应下了。
不过届时正主回来,可就有他好果子吃了。而同那家伙相比,白镜果断选择得罪这群人。
白镜轻轻转着伞柄,笑道:“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落雁之中还有事要处理,实在是抽不开身。改日得闲,我定奉陪到底。”
“诶,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什么说话算话,你以为都跟你一般啊!伍公子一言既出,定会说到做到!”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赶紧忙去吧,到时得了闲,可别忘了我们啊!”
“……”
*
自霜天剑会后,萧无序便率先离开了,夜黑风高,落雨不断,她那状况,烈酒缠身,又身心俱疲的,估计也不比紫吟好到哪儿去。
小辫子见势不妙,在众看客还未散去之时,便早早追去了,可惜她一路追踪到此,却是跟丢了。
而阴差阳错,她竟是遇到了从酒肆出来的伍味子,领着众人雨中漫步、谈笑风生。
他如此模样,小辫子心下隐隐有些奇怪,可细细一想,她也说不上有多熟悉伍味子,竟会如此想,又觉好笑。
小辫子正要离去,巷道间突然传来了叮当之声,清脆悦耳,一声声撩拨着雨幕。
好熟悉的声音。
定睛望去,小辫子瞧见了一块玉佩,松松垮垮悬在伍味子腰间,只是……
她怎么记得白镜那家伙也有这么一块儿呢?款式似乎还都是一样的。
目送走了那群切磋问道的武者,白镜长舒了一口气,抬手在胸口一顺,抬步往前,方向却是与落雁相反。
奇怪归奇怪,可小辫子还未找到萧无序,当下也不好多留,正待匆匆离去,却又听到了女子的羞怯声。
“怎么,伍公子不是有要事在身,竟是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辫子脚下猛地一顿,不过想着伍味子那脾气,该是会冷言拒绝,又待离去,却是听他道:“什么要紧的事,又如何能跟姑娘们相提并论?”
声音含笑,温温和和,如沐春风。
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小辫子竟还从未听见过他如此语气,心下顿时哆嗦得厉害。
回首望去,银杏下的三五姑娘眸波荡漾,小脸儿微红,抬袖遮面,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伍味子轻轻转动着伞柄,水幕倾斜着飞溅在白墙之上,又无声滴落,揉皱了一池倒影。
飞檐翘角,白墙青瓦,细雨竹伞,酒香脂粉……怎么看怎么旖旎。
小辫子偷偷躲在转角,以银杏作掩,悄悄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眉心微拧,轻叹道:“难不成小序这次还真是看错了人,我也跟着看走了眼?”
雨丝微冷,一道更为冰冷的声音乘风而来,惑道:“这次?”
“是啊,她看人一向很准,可这次似乎……嗯?啊?!!”小辫子下意识转过身,不料这一看竟吓得她魂飞魄散。
伍味子!
可他不是在……
小辫子又拧眉盯着眼前之人,同样白皙俊美、棱角分明,不过眸光却是微冷,不笑之时,自带了几分疏离,让人不敢直视。
这才是伍味子给她的感觉。
所以那个人是……
等等,玉佩!
小辫子心下一清,侧首眺望墙角下那道与众姑娘谈笑的身影,嘴角抽搐,恍然道:“我就说怎么感觉不对劲……”
说话间,有姑娘含羞着遮面离去,却有香囊掉落,白镜手疾眼快接住了,三两步奔去,轻唤道:“姑娘,你东西掉了!”
闻言,对面步子轻轻一止,惊呼出声,半转过身,微倾的竹伞半遮住微红的面颊,涟漪轻荡。
呆了一瞬,白镜这才把香囊递过去,那姑娘接过,轻声道了谢,快步跑开了。
地面水渍哒哒四溅,伴着其余姑娘的窃笑,在这微冷的巷间回转。
小辫子面颊一黑,眉尖不由得轻颤起来,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正要发怒,已然离去的伍味子又折了回来。
“你在找她吗?”
小辫子颔首,火气悄悄一敛,惭愧道:“一直追到这附近,可惜我跟丢了。”
伍味子回道:“交给我。还有……”说着,他又朝白镜一指,“是我让他帮的忙。”
小辫子却道:“错因在我。”
伍味子沉默不语,小辫子解释道:“当时在霁风之时,你们从惊悬山赶回漓潇,是我给她……化的妆容。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对面瞧出。”
在霜天剑会、众目睽睽之下,戳穿萧无序的身份,若说那紫吟不是故意的,鬼都不信。
准备得如此周全,他们这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而在这个当口,最可能的,便是撞破了萧无序的妆容。
而那妆容,就出自她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