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呢?”
“那就是一个人两千五呗,你们自己规划公共区域吧。”商陆把那套房子的地址发给冯树才。
“我靠,哥们儿,这是个公馆,你就收五千,你不亏大发了?”冯树才光是看了眼地址都吓了一跳。
商陆耸了耸肩:“我可不做赔钱买卖,亏不亏我自己心里清楚。”
冯树才好像明白了商陆的用心良苦,他仔细看了看地址,然后小声说:“那我去现地看看,行吗?”
“随时,密码锁是初始值,进小区的时候就跟保安说你是2号楼1201的冯树才。”商陆走到冯树才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神,我们将来继续在自己的行业往上走,我相信你的数学造诣肯定是比我高多了,那时候你当然也能自己去买你想要的生活。你值得,我也认为你值得,所以你就把我当成银行,我预估了你的价值,给了你等价的环境。”
冯树才没有说什么,只是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谢谢兄弟。”
“咱俩可是同门师兄弟的,客气什么,我论文的double check还得指望着你呢。”商陆搂着冯树才的肩膀晃了晃,“好家伙,看你瘦的,感觉像是搂着骷髅架子。饭卡里钱还够吗,吃饭就别省了,你妹妹的学费就让她拿奖学金搞定吧。”
“你怎么知道……”冯树才从来没跟商陆说过家里的事情,“不你不知道,我妹上的高中哪儿来的奖学金,助学金一学期只有一千块。都没到学费的零头。”
“这学期开始说不定就有了。”商陆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当初因为代孕村的事儿成立了福利院的基金会,没想到社会上响应的人还挺多,所以就分出去一部分开始做助学基金,已经扩张到很多省了。”
冯树才这次是真的被惊得很彻底,抬起头让商陆看到他通红的双眼:“不是,你这……你这简直……”
“我也没做太多,只是觉得社会影响这种事,很像雪崩前的蓄能。真正触发巨大变革的,往往不是那轰轰烈烈的能量,而是那个恰好对上系统频率的微小震动。”商陆无奈地笑了笑,“这次薤白他们炒作投毒案的事,让更多人重新认识了我们,更多社会上比较有影响力的人都站出来为我们发声。也许最开始想要陷害我们的人只是为了一场无聊的政治游戏,但现在,我们完全可以借他们给的这次机会来宣传一下自己。”
“怪不得,最近总是能在电视上看到蒲薤白。”冯树才也恢复了笑容,“他上了好多综艺节目啊。”
“一是为了给电影预热,二是因为现在大家对他的关注度很高。综艺给他框框的打钱,档期都排到三年后了。”商陆略感寂寞地摇了摇头,“最近在家都不太能见到他,得半夜醒一次才能抱一会儿。”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冯树才颇为感慨,“但是人家好不容易真的火起来了,你也不能断了他的事业。”
“哪儿能啊,我可骄傲了。说不定很快我就能被他包养,将来把公司股份一卖,天天就在学校里写写论文、做做研究什么的,也挺爽。”商陆跟冯树才分享着脑子里勾画的未来蓝图。
冯树才听得也很起劲,夜里回宿舍之后跟贠伟辉聊起白天看见商陆的事情,还说了在校外租房的事情。
“要去看看那套房子吗?”冯树才一时兴起,突然提议,“看看是不是合适。”
贠伟辉没有拒绝,甚至没有反问“我们要合租吗”这种话。
两个人三更半夜的到那栋高级公馆,按照商陆事先交代的话术跟保安说完,保安顿时睡意全无,满脸敬意地把房卡交给冯树才:“冯博士,等您很久了。”
“准确的说我还没有拿博士学位证来着。”冯树才虽然没有当场反驳保安,但还是跟贠伟辉吐槽了一句。
“可是你的博士论文不早就已经写好了吗,答辩也就是个过场吧对你而言。”
“话是这么说吧,但我总觉得那是因为他们都看在甄哥的面子上。”冯树才用房卡刷开楼的自动门,然后被大厅里的装潢吓到,“我想过这里应该是挺奢华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夸张,在大厅里搞瀑布墙到底是想炫富给谁看呢我请问。”
“哈哈,是面向中产阶级偏上流的公馆吧。”贠伟辉也没见过这架势,但他想到既然是商陆出手给的,那条件肯定不差。
结果两个人进门之后纷纷呆住,站在诺大的客厅里盯着窗外夜景愣神。
“怎么说呢……”冯树才吞咽了一下口水,“能养一群狗了。”
“最多三只。”贠伟辉强调道。
“我前几天在狗市儿看见一只特别好看的捷克狼犬。”
“那种不能在城市养吧。”
“我知道,我就是想说……那只狗长得很像商陆。”冯树才掏出手机,给贠伟辉看了看。
贠伟辉在看到那只酷似狼的狗时,第一反应还是心里发毛,记忆深处那只咬死了妹妹的野狼的样子再次浮现,让他泛起一阵恶寒。“这……哪里像商陆?”
“眉眼。”冯树才耐心地解释着,“就是有一种,虽然乍一看很凶很残忍的冷酷感,但眼神特别清澈,正义凛然。”
贠伟辉硬着头皮又多看了几眼,逐渐接受了冯树才的说法:“要是有他在的话,我妹妹也不会被真正的野狼吃掉了吧。”
“什么?”短短一句话信息量爆棚,冯树才反问,“你说的是真事儿还是什么?”
“哈哈,真事儿。”贠伟辉第一次对医生以外的人说出这件事,并且也是第一次笑着说出这件事,“我老家在贫困山区嘛,尤其我小的时候,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那里的小孩儿夭折的很多,有被野猪踩死的,有被野狼吃掉的,也有饿死的、淹死的、掉下悬崖摔死的。如果我真的有本事,心理没有那么脆弱,精神状态没有那么崩溃,也许我可以走一条别的路,为国家做一些正向的贡献,成为优秀的人,然后有钱有势的时候回到老家,为他们提供体面一点的生存条件。”
“你自己听听你这话说的,可是你现在不就是在为国家做正向贡献吗。”冯树才有点不明白,“我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大家都知道,商陆更知道,感觉他一直以来都特别反感你,最开始的时候甚至有一种想要亲手揍死你的冲动感。但是他现在也没有对你特别的排斥了吧,那肯定是因为你确实在做正确的事,来为曾经赎罪。”
“他没有再继续排斥我,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排斥我了,我的存在已经永远不可能给他造成任何威胁,谁会在意一个弱者呢。至于……他没有揍死我,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和我做了什么赎罪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贠伟辉拎得清,并且终于找到了一丝罪恶感,“以前我是真的认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后来让我意识到我错得离谱的,也不是商陆,而是蒲薤白。”
“啊!”一提蒲薤白,冯树才又翻出来另外一张狗的照片,“你看这只像不像蒲薤白?”
那是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眼神看起来带着点想要撒娇求抚摸的委屈感,咧嘴笑得十分治愈。贠伟辉笑出了声:“你知道他们两个还没谈恋爱的时候,商陆那时读大三,每次跟蒲薤白抱怨,蒲薤白就会给他发很多拉布拉多的表情包。”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两个的聊天记录啊。”冯树才没多想。
贠伟辉坦然地说:“因为那时候我在监视他们两个的关系啊。”
“啊?为什么?”冯树才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变态的解释。
“因为那时候脑子有病。”贠伟辉叹了口气,“因为那时候我喜欢商陆,求而不得,到精神分裂的程度。”
冯树才笑不出来了:“所以你才要设局把蒲薤白的前男友从监狱里放出来。”
“说句实话,我把那个人放出来的时候没有想过那是个穷凶恶极的傻逼,后来的事……算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贠伟辉走到窗边,趴在窗户上,“曾经商陆对我说,我根本不了解蒲薤白是什么样的人,单纯用留在网络上的数据对一个人做判断,是傲慢到极致的愚蠢。我那时候还对这句话嗤之以鼻来着,认为自己凌驾于网络之上,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后来且不说国防对我的那些电击疗法和皮下注射追踪器的种种措施,被安排到你们研究室之后,我遇到蒲薤白的机会反而变多了。
“真是好笑,我发现商陆说得对,数据当中的蒲薤白,和真实世界的蒲薤白确实完全不一样。我曾经差点害死他,他还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对我没有怨恨,只是很发愁商陆记恨我,那样影响到商陆的心情了。我从来不敢跟他聊天,因为我知道,只要跟他聊天,我心里的心结就会被他解开,我会在他面前崩溃,会厌恶自己厌恶到活不下去。
“后来我又想到,既然我知道我和他聊天的话心结自然就会被解开,那不就意味着我的心结已经被解开了吗。我其实从来没有恨过他,我其实也从来没有那么想要独占商陆,其实……我曾经活得太扭曲了,行为也太抽象。医生说的对,药物只能控制激素,思想还是自由的。人要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形成,是通过漫长的人生拼接出来的。
“医生说也许我一辈子都只会是一座孤岛,又或者有天我会遇到和我一样同为孤岛的人,到时候我也许就不会寂寞了。此前我一直以为商陆就是我的救赎,但如今我不这样想了。”
冯树才听得很认真,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医生虽然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但是精神类的疾病,也许没有痊愈一说,顶多是抑制住了。”贠伟辉转过身,看着冯树才,“我想了很久,觉得是你帮我抑制住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如果我没有生病的时候的样子,按部就班的做天才该做的事情,参加竞赛,拿到奖金,去更高的地方,拿到合法的收入,把钱拿去补贴家用。听着好像没什么,但确实我没有做到的事情。你知道吗,我很感谢你,因为你让我明白,真正的救赎并不是有人浑身发光地靠近你,而是有人抱着相当无所谓的态度走进你的房间,推开窗户。”
这次冯树才是真的听懂了,他向后退了一步:“我好像、好像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但是,就是我……我不是gay啊。”
“太巧了,我也不是。”贠伟辉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刚不是说你喜欢商陆来着?”
“真的会有人不喜欢商陆吗,你不是也很喜欢。”
“喜欢跟喜欢还是不一样的吧!我只是拿他当朋友!”
“我也是啊,只是朋友。”
“啊,是这样吗……”
“嗯,”贠伟辉有点儿苦恼地抓了抓脖子,“以前我还强吻过他来着,然后立刻就知道自己的取向了。”
“但是你之前,就是他累晕了,然后我们让你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你还脸红?”
“你让我抱你的话我也会脸红,你让我在街上随便抱一个我也脸红,不准人害羞了吗。”
“哦。”冯树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之后又开始不懂了,“那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呢?”
“想说的已经说完了,表达一下感激。”
“我觉得你不用特别道谢了,毕竟要是没有你给我移植的肝脏,我早就噶了。”冯树才尴尬地笑了一声,“你这个人可真是复杂,人有必要活这么复杂的吗。”
“是啊,人没有必要活得很复杂,所以我也就用很不复杂的方式和你说,我希望今后还是可以像在宿舍里那样,我们做室友,可以吗。”
“这大概是史上最暧昧的合租请求了。”冯树才彻底放松下来,“那房租一半一半。”
“房租?商陆找你要房租?”
“是啊,象征性地给五千。”冯树才环视了一下这家具齐全的房子,“啧,同门师弟已经有钱到让我无法想象的地步了,难为他为了让我心理平衡一点儿还特意收个五千块钱。”
“所以你找冯树才收那五千到底是干什么的?”多日之后,商陆一大早就去接甄远峰回学校上班的路上,听到商陆说已经帮冯树才解决了住房问题的甄远峰,忍不住问商陆。
商陆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呢,替他存着呗,万一他将来找到合适的对象想结婚了,就当是彩礼钱了。”
“可他不是和贠伟辉住一起了?”甄远峰八卦了一句。
“纯室友,我看他俩真不是什么当gay的料,没准就是养几条狗然后搭伙过日子了。也挺好,想到才神眼光太高,贠伟辉又是个背着罪的幽灵分子,就别放他们出去嚯嚯人家姑娘。”随便聊两句的功夫,商陆就已经把车停在数学大楼附近。
两个人一起走下车的时候,周围路过的学生都停住了步子。
商陆和甄远峰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一起走进大楼,到研究室门前。
“对了,我买了台新的饮水机。”商陆在开门之前对甄远峰说,“可高级了,是可以设定温度的那种,方便泡茶。”
“说得好像我们有人有泡茶的习惯。”甄远峰推开了门,走进阔别已久的研究室,看到冯树才和贠伟辉都在记忆里的位置上。
“人齐了。”商陆断后,关上门,“那就让我们来讨论一下该怎么把超弦震荡构建成一个高稳定性可持续性的能量释放模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