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间,屋外雨越下越大。
疾风骤雨,电闪雷鸣,阵阵带着缭绕的雨尽数吹进窗中,还夹着洁白杏花瓣飘飘然吹到了楚江梨掌中。
风雨中裹着些杏花的清香。
少女嗅到这花香,却微微蹙起好看的眉眼。
楚江梨不爱这香味。
她抬头见得屋外院中不知何时开了一树杏花,飘摇轻颤,纯白的花瓣被疾风骤雨拍落在地上铺开,像少女洁白的裙摆。
风吹着一树洁白摇曳不止,那瓣瓣杏花随风雨零落,像在风雨中摇曳起舞,将她也看得有些出神了。
她眉心微蹙,掌中躺着微润的花瓣。
长月殿的后院中并未种过杏花,这一树是凭空出现在后院中的。
阿焕顺着楚江梨的神色看了出去,见着雨中的景色微微讶异:“神女…这杏花树怎么开了?”
楚江梨容颜瑰丽却捎上些苍茫的冷意:“等雨停了,去将这杏花树挖出去扔了罢。”
阿焕手中动作一顿,以为听错了:“为…何?”
如今在上仙界之中,因为那位失踪了,便再无花开之时。
阿焕如何都想不明白,按理来说,今日神女大婚,更有花开,这不就是画人间中所言的“好兆头”?
“可是……”
阿焕话音停住,她想着神女定然有自己的思量。
她微微思索后又认认真真问:“那我可以将这杏花树挪我院子里去吗?上仙界许久未开过花了,用的花脂香粉样样短缺,若是将其做成…不知会赚多少银两呢。”
楚江梨:……
她就知晓,阿焕不爱别的,就是喜欢那点碎银。
楚江梨:“我平日里开的工钱可是不够?”
阿焕摇头:“钱,自然是不嫌多的。”
楚江梨有些头疼,却也背过身去不再看屋外的景象,只说:“随你如何处置。”
她见着这花着实犯恶心。
掌中的杏花被她用术法揉了个粉碎。
***
长阶外侍女行色匆匆,远处的苍云泛白,浓雾中远山隐了个模糊的形。
彼时一着苍蓝劲装、眉眼锐利的女子急匆匆走过水榭长廊,进了神女的寝宫中,她神色微微一扫,朝楚江梨恭谦行礼道。
“禀神女,前厅一切皆已收拾妥帖。”
楚江梨知晓,这是在催促她过去了。
她原本打算收拾好便去前厅,可是如今……
她又抬眼扫过院外的杏花,可如今看来她得先去另一个地方了。
她没什么神色道:“我还有一件事要去做,云釉你先去前厅帮我看着那些个送礼的神仙。”
楚江梨又想起上次云釉连着那几个嘴碎的老仙人讲了哪家的闲话都一字不落复述给她。
她又言:“若只说了些闲言碎语,就不用告诉我了。”
云釉点头称了是。
又凑近些小声同楚江梨耳语:“已按神女吩咐,派人埋伏在酆都城和忘忧处。”
楚江梨点头:“让他们小心些,可别事还未成,人先折了。”
云釉行礼:“是。”
楚江梨揉了揉眉心:“下去吧。”
云釉方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楚江梨抬眸见她动作,神色先为疑惑后为惊恐,又忙不迭往后退了几步。
——她好似知道这人要说些什么了。
“不知近日属下给您的《养生九十九条小妙招》和《每天一养生轻松似神仙》,神女您都看完了吗?”
楚江梨一听名字就倒吸一口气,天知道云釉通灵传过来的“养身小秘方”以txt文档的格式,密密麻麻打开足足百余页!
云釉生了副美人相,神色却尤其木楞和冷漠,在稍稍迅速又掷地有声地念出书名时,楚江梨听得头皮发麻,脚趾头扣紧,尬得发慌。
楚江梨摇摇晃晃装作头疼,道:“我这几日…有些晕字。”
堂堂神女往日在上仙界那些人面前伶牙俐齿,以一骂十,偏偏这俩人叨起来她就怂了。
云釉见着自家神女眼周胭脂都遮不住的乌青色,便知是这几日忙前忙后未曾休息好,正欲发作。
好在旁边的阿焕开口将楚江梨救了下来。
她忙上前挽住云釉的手腕甜声道:“云釉姐姐,许久不见,你告知我的养生小妙招我可都用上了,可还有更省钱的养生方法?”
云釉一顿,那张木愣的美人脸竟微微泛了红。从身后掏出两本皱巴巴的小册子往阿焕手中递了递,小声道:“不是何了不得的事,我再同你讲讲别的…”
楚江梨眼尖,一看就知道那小册子便知是云釉呕心沥血多年总结下的养生方法。
她曾经非常不幸的被抓着看过一日,比那百多页内容还晦涩难懂。
***
檐外雨簌簌,二人走远些,楚江梨的眉心也凝了起来。
她神色微冷,看着屋外纷飞的杏花,她自然知晓这杏花来得蹊跷。
如今只有一人能让上仙界中开出如此动人馨香的花蕊,而此人正囚于她神女殿之下的地牢中。
那人对她恨之入骨,更知晓她今日大喜,这才在她窗边生出这杏花,故意为了恶心她。
她要去会会那人才是。
但是与其说“会会”那人,还不如说是,她也要想个法子去恶心恶心她。
地牢的石门缓缓移动,壁边蹙着昏黄的灯,楚江梨将裙襟牵起,步步踩下台阶。
此处空旷极了,她落下的每一步纵然轻如点水,却还是能听见脚下的回声。
她在黑暗中凝眸思索着。
整个上仙界都知晓她大婚在即,所嫁之人是举世无双又年少有成的魔尊戚焰。
楚江梨是穿进来的。
她的任务是攻略戚焰,那个有biking病、以自我为中心,且敏感多疑的少年。
彼时戚焰年幼,犹如一只潦倒困兽,楚江梨是先顺毛捋后攻略的。
当初系统给了楚江梨三次重生的机会,凭着楚江梨看小说的经验而言,她觉得一次应该就能成。
然世间之事多有变数,她第一世因戚焰而死,第二世更是直接被戚焰本人刀了。
楚江梨怒了,开启了第三个世界,她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相信自己搞不定这孙子。
因前两世的经历,她知道了戚焰有个喜欢的不得了的白月光叫白清安,而她前两世的死都跟这个白月光间接有关。
楚江梨吃一堑长一智,学聪明了。
她直接将戚焰那白月光抓起来囚于长月殿地牢中,再唬戚焰说这人死了,这样再无阻拦。
她踩到最后一阶台阶。
手段是卑劣了些,可是在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狡兔死、走狗烹的修真界中,她在吃过许多亏后,早已学会了先下手为强。
她要的只是能活下来。
戚焰的白月光白清安是归云阁的少阁主,归云阁是上仙界四仙山之一。
主掌万物生灵,花草树木,其历任掌门人都是至纯至善的女子。
她也正是旁人口中的三界第一美人,更不晓得是多少上仙界之人的“白月光”。
循着昏暗的壁灯,楚江梨放出几只引路的灵蝶,一明一暗在脱离她的掌心后翩翩起舞,将她往地下室的中央牵引着。
地牢深处杏花瓣残败繁杂,倾颓堆砌,又像倾注的流水缓缓铺开在楚江梨脚边。
就连灵蝶都会在花瓣上稍作停留,楚江梨冷着脸,毫不怜惜地踩过这满地落残,往里面走。
漆黑、湿滑的地牢被花瓣装点得糜烂又诡异。
花香交杂着空气中的潮湿霉味,楚江梨不忍蹙紧眉心。
美人立于花海中,宛若炽热滚烫的灼色,与这繁缛的白色渭泾分明。
再往里,地牢宽敞起来,中心之处有一高台。
楚江梨顺着蝴蝶的牵引,向那边望过去,四面环合的银白色枷锁,缠绕着正在花海中心屈膝跪下的、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白衣美人。
美人看上去单薄无比,重重枷锁扣进模糊的血肉里,能隐约见得她埋在乌黑如瀑的青丝之下的削尖下巴和常年不见日光,几乎白得透明的肌肤。
楚江梨不常来这里,她却还是能感觉到白清安的不对劲。
经年以来,此处从未如此盛放过杏花。
白清安往日里眉目间总是冷冷的一片水色,从不正眼看她,今日这满地牢堆砌残败,倒是像给死人的纸花,不吉利又瘆得慌。
花海中央的美人听到了来人的动静,她缓缓抬眸对上楚江梨,她生得好看却神色空洞至极,正敛唇朝楚江梨笑得癫狂。
微微一动,扯着脚踝处的锁链锒铛作响。
刺耳诡异的声音在地牢中回响,与之而来的,还有他喉中溢出低哑又古怪的笑声。
他贺她:
“新婚快乐。”
“阿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