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握住我的手。”
费奥多尔弯下腰,向神明伸手。他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阴暗之处,深不见底。
费奥多尔将温和装饰成无害,将语言转化为诱导。他的一切,在自称为“与人同形”的神明眼中,无不可见。
这太糟糕了,不是吗?
南宫珏伸出手,缓慢地搭上去。缓慢地抬头,目光甚至无法聚焦。
跟着费奥多尔的声音,这具身体才能缓慢地行动。就像是失去灵魂的躯壳,被指令所指引,才能做出有效的反应。
费奥多尔的食指压下,指腹碾上他的指骨,然后微微用力,不算平整指甲尖微微磨蹭上他的指背。先是柔软的皮肉,然后又是坚硬的指骨。
“跟着我,好吗?”
然后这具躯壳跟随有心之人的指引,向着昏暗的路途上行驶。
早在那颗子弹洞穿神明的头颅之时就发觉了,这具所谓的投影,本质上是十分脆弱的虚无。虽然可以按接触对外界环境做出反应,但与真实的对方相比,还是略显脆弱。
所以说啊,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这具躯壳。
费奥多尔取下被发丝遮掩住的耳坠,看着上面的宝石微微发着光亮。越靠近南宫珏的身体,这光亮就越强。
费奥多尔皱着眉,手往前一送,借着吸引的力道,将耳坠放归回他的心口。
下一秒,一切的光亮彻底消失,费奥多尔的意识感觉到一阵拉扯的力道,随后视线范围内彻底陷入黑暗。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似乎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切实存在,但又能确定,自己并未死亡,而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停留在世界上。
周遭传来阻力,身体四周,但最为主要的还是来自于头顶。
费奥多尔摸索着向前,隐隐约约看见黑暗中传来一丝光亮,还有细碎的嗡嗡声。这杂音从每一个细小的缝隙传来,抓紧了一切的机会,无孔不入,连续而又嘈杂,像是节肢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一点一点细密的碎屑顺着角落攀爬,然后勾连在一起。
费奥多尔用力晃了晃脑子,终于将那些声音赶出了脑海,除去针扎似的疼外,还有一点点砂砾碾压般的密密麻麻的痒意。
费奥多尔皱着眉,当然,倘若他能感觉到面部五官的变化的话,就当然能说这些是他自主完成的动作。总而言之,费奥多尔皱着眉头,面容凝聚,然后被撑开,配合着那一抹探究的深思,努力向前拨开沉寂的风。
然后他看见那点光愈发明亮,星星点点凝聚成一团,在黑夜里,散发出温暖的光亮。
然后这虫群的振翅声愈发嘈杂了,脑神经上像是被纠结出了数道口子,勾连着血肉然后拉扯。当然,如果人类的大脑里还有血液和软组织的话,当然可以感受到器官受到拉扯。然后变得愈发的疼痛,但那疼痛转瞬间就消失了,又在瞬息间密密麻麻地铺开,像是一点一点的小坑,肉被一点点挤开,脑部的表膜一点点裂开,再一点点、一点点地下陷。不过大脑不是本身就有曲折的凹陷的,不是吗?对哦,是这样的。
所以这陷落之处密密麻麻地联结成网,圆圆的、又扁扁的颗粒交叠在一起,似乎能听见外壳破碎的声音,不算刺耳,但足够连绵不绝,一片连着一片,一点叠着一点,湿滑的液体顺着空隙向外溢出。诶?为什么呢?皮肉连接着筋骨,筋络交织着表层,然后头骨再被包裹在内,被压的严密、紧实。但那些碎屑是从何处来的呢?从无法追迹的声音中来,然后被蠕动的组织碾碎,然后那粘液顺着缝隙溢出,包裹着髓质的表面被扎出一点一点的空洞,然后又是专心的疼痛。
费奥多尔扶着额,费力地拨开阻碍,当然,如果他能感受到四肢,能切实感受到自身的躯壳。
这条道路只能向前,向前还有荧荧的白光,但向后,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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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荧光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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