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摸上陌生男人的手心。
忽略仙门中百十位师兄弟的话,是第一次。
男人的手与脸一样好看,白瓷似的,手心有些凉意,她只搭上四根手指,男人手掌蜷起,握住了她。
闭上眼睛。
等了一会,耳边传来云渡说可以睁眼时,她先睁开右眼,前面出现一座红木房,支开了窗户,看来没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才放心全部睁开。
“这是哪里?”她追上走在前面的云渡,云渡负手,停在支开的窗户前,目光从里面转到她脸上,道:“记忆之海。”
她与云渡来到了晕倒少女的记忆之中,此项术法用的是高阶法咒,且要求使用者灵力深厚,不然无法重建记忆主人完整的记忆之海,摸了摸身边的窗户,手心感受到坚实冰冷的触感,心中吃惊,这天师好像有两把刷子。
她那点微末修为,与他相比,实在不够看。
房里面有灶台、锅炉、厨具,干净明快,长长桌台上摆满新鲜菜品与各种动物的鲜肉,还有一股浓郁的苦味。
但大概不是吃饭时间,厨房中干活的七八人搬了椅子在外面摘菜,聊天、晒太阳。
只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女留在里面,搬了两把竹椅,面对面坐着,中间有一小巧灶炉,端放了一个黑色的双耳砂锅,那苦香正是从这锅中冒出,一人手中拿了把蒲扇,朝着灶炉斜斜扇风,另一人在轻轻捣药,手边堆放了一摞药材。
两人正在煎药。
庭月指着拿蒲扇的少女,道:“这是晕倒的那个。”
云渡点头,并不准备多说什么。
庭月只好继续看下去。
厨房中的少女被药的苦味刺激,拧了拧鼻子,将扇子搁到桌面,愁声道:“三七姐,我不想去给少爷送药,他脸上的表情好吓人啊,被他看一眼,我晚上都要做噩梦。”
对面被叫做三七的少女,有一双圆圆清澈的大眼睛,笑起来好像可以闻到清香似的,令人心情都变得好起来,她笑道:“少爷有什么吓人的,我上次还看到他喂野猫呢,生病的人心情都不好,我们低头装作看不见就好,他总归不可能吃了你吧。”
这话没起到安慰的作用,少女想起什么,脸色白了一分,低声道:“你这样说,我更怕了,一想到少爷娶了娶了六个夫人,全死了,这和吃人有什么区别,外面人都说,少爷招了邪祟,我现在宁愿绕路,都不敢经过少爷的院子。”
“阿竹,你这是自己吓唬自己。”三七笑得眯起了眼,“夫人都是病死的,和少爷有什么关系,你啊,别胡思乱想了快添些柴火,这火都快灭了。”
阿竹看她不信邪的模样,有些生气道:“三七姐,全田宅上下,就你一个人觉得少爷是正常人,你真是……哎呀,不和你说了!”
见她绷着脸添火,三七从一旁的瓷盘中捏起一颗橙黄色糖丸,在阿竹脸前晃了晃,柔声哄道:“好阿竹,怎么真生气了呢,好啦,吃颗糖,等会我替你把药送过去。”
阿竹接过糖,含在口中,气火顿时消了,别扭道:“不用你送,一人轮一次。”
药终于煎好。
庭月脚都站麻了,看了一眼云渡,小声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云渡笑睨她一眼,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三七端过药碗,放在托盘中,又将糖丸的瓷盘也放了进去。
阿竹看着那些橘黄色糖丸,道:“少爷肯定不会吃糖的。”
三七一笑,“这不是糖,是阿胶、黄精、桂圆合成的补气丸,味道和糖一样,少爷喝完药后,可以吃一粒解苦。”
她将托盘放到阿竹手中,“好了,早去早回。”
阿竹不解道:“你总做这些小玩意给少爷,我看端回来时,也没少几个,他真的吃了吗?”
三七笑得温柔,“吃了,我心里有数。”
阿竹将药端了出去,路过窗口,正是庭月与云渡站着的这扇窗,虽然知道她看不见摸不到,庭月还是后退让了一步,阿竹停在窗户旁,转身探头进去道:“三七姐,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少爷这样好。”不等三七回答,她又摇头,无奈道:“算了,你好像对谁都很好。”
因为是阿竹的记忆,二人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跟她从走过一条长道,穿过花园,又路过两个庭院,才终于到了田玉真的院落,踏入月牙拱门,她后背显而易见紧绷起来,脑袋低垂,脚步也慢了许多,好像再慢一点,熬死主人,就再也不用送药了
窗户的窗纸也不知什么材料做的,阳光大部分被阻隔在屋外,里面昏黑,只能看见床上男人模糊的轮廓
阿竹手脚僵硬地把药端了过去。
庭月跟到床边,看见那田家少爷田玉真拥着一床厚被,半坐床头,苍白无血的脸在昏暗室内有种惊悚感,眸子合拢,似在昏睡之中,脸庞瘦削,五官俊秀,搭在锦被上的手,白森森青筋凸出,听见有人进来,往里蜷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漆黑沉郁。
庭月窥见里面的阴森,确如终日不见光明的恶鬼,说不出的戾气与寒冷。
她倒退一步,后背正撞进云渡怀中,身后人按住她的肩膀,淡声道:“别怕,没事。”
还没调整好情绪,就听见床上人气若游丝道:“今日天气可好?”
阿竹垂下头,站在桌前,怯弱道:“天气很好。”
“先出去吧。”田玉真声线变得冷漠。
阿竹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说错了,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庭月与云渡的视线跟着阿竹被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