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睿禾被吵得睡不着,穿着睡衣走下楼,冷冷地目视着这一切:“姑姑,你这是干什么?”
车蕊笑着望向楼梯上他的身影,红唇似火:“为了庆祝你即将到来的生日!”
“不是说了吗?今年我不想过了。”车睿禾加重语气道,“还有,你知道我不喜欢酒这种东西。”
“……睿禾。”
“马上撤掉。”说完车睿禾转身要回房间。
“等等。”车蕊却摇着红酒道,“真的要撤吗?今天可是有位贵宾要来哦。”
车睿禾脚步未停,语气浸满不屑:“关我什么事。”
车蕊撇了撇嘴,接着扔下一枚沉重的炸弹:“那看来我只能让那位中厂的韩先生半道儿回一趟了……”
车睿禾瞬间如雷轰顶,他僵硬地转过身体,下巴微张哑然出声道:“谁?”
“韩先生呐,你的好师父亲自打来电话,说要跟爷爷好好谈上一场。你说这酒席,我是该办,还是该撤呢?”
“师,师父。”车睿禾苍白的脸上顿时泛上一层血色来,抓楼梯扶手的胳膊昭示着此刻的欣喜,“办,当然要办!师父什么时候来?”他得收拾出一身得体的衣服出来。
车蕊的笑容化开,也不禁对他脸上先后判若两人的变化感到惊讶。
真的有这么开心吗?她很少见她的侄子露出这样的笑,这让她不禁忆起……哥哥嫂嫂还在的那几年。
但还没等车睿禾抽空收拾自己那埋汰样儿,大门就被几人有说有笑地推了开来。只见车老爷子笑着与身旁面容随和的中年男人并肩而行,侃侃而谈。
视线凝聚,车睿禾第一眼便识出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下意识跑下楼去:“师父!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小子恐怕就要废了。”
老韩还是一如既往的和蔼亲切,两个脸蛋红润而有光泽,虽说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但从那立体坚毅的五官不难看出,他年轻时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男人。
车睿禾望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眼眶的泪直打转。
他握紧拳头,试图压下内心那如浪潮般翻涌的激动,尽量让自己在爷爷和师父的视线下能够显得从从容容。
可是,老韩的眼神就如暖阳般热乎乎地凝在他身上,半点不移。
仿佛在说,过来吧孩子,师父知道你的难处……
车睿禾再也忍不住,他咬了咬牙,朝着老韩的胸膛就扑了过去。
“师父!”眼泪溢出来,将苍白的脸蒙上几道湿漉漉的光泽,车睿禾哭得像个孩子,“我好想你。”
他和老韩的故事,含有数不完的年月和莫大的情感。
回忆涌起,依稀记得那是个夏天,懒散的热风把少年们的心吹得痒痒的,少年们只想远离焦躁的大地,然后躲在凉亭嘲笑一个因恐惧而呕吐的胆小鬼。
那时车睿禾19岁,随着寒大的校车缓缓通往游乐场地。
车上他一整颗心都在不停颤抖,大家都有说有笑,讨论并期待着到达目的地后该玩儿哪些有趣的项目,唯有车睿禾一个人缩在车厢的角落——他目视窗外的风景,手心脖子里满是冷汗。
虽然期间有过不少次半路下车的想法,但每次只要一想到大家好奇的眼神,就又悻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只能不停往嘴里灌着汽水,任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入四肢百骸。
游乐场始终是他埋藏多年的痛楚,那是他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去的地方,在他眼里,简直比地狱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他看不得那里的颜色,那里的设施,听不了在刺激中兴奋狂舞的尖叫,和车辆的鸣笛声。
到了目的地,望着大家围在一起喜悦的笑容,车睿禾一个人悄悄躲在一块蓝色墙壁后,默默戴上了耳机。
他不愿去听,不愿去看,更不愿参与其中。
也是在那时候,老韩给了他最难以忘记的温暖。
经过烈阳几个钟头的暴晒,头顶突然压下了一片阴影。车睿禾无波无澜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面容温和的高大男人赫然撞入他的眼眸之中。
中年男人问:“孩子,不热吗?”
车睿禾愣了愣,随后波澜不惊地垂下眼眸,沉默不语。
很显然,他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但对方却毫不在意,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块儿被绿树所笼罩的阴凉地,道:“咱换个地方,去那儿坐坐?”
车睿禾刚想拒绝,就见几个女同学站过山车旁冲他招手:“车睿禾,别晒太阳了,过来一起玩嘛!”
“……”
车睿禾冷着脸收回目光,立马站起身朝男人所指的地方大步走去。
中年男人在他身旁坐下:“你说这天儿多热啊,那些孩子们就跟感受不到似的,果然还是年轻好哇!”
车睿禾不说话。
“像我们上了年纪的,哪儿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折腾,一上去就得头晕恶心,说不准还得当场昏厥……”男人指了指过山车上高昂尖叫的游客,出其不意地瞥了他一眼,“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既然玩儿不了这些,还花钱来干什么?”
“你呢,你也一样玩不了这个,又来干什么?”车睿禾冷漠地回怼了过去。
果然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