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舒历越想越是心浮气躁,再也坐不住了。哗啦啦一声,Omega一气之下将牌全扔了,气势汹汹地夺门而出,要冲过去看个究竟。
谢非远同穆河默然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不情愿也只得起身,整理了一丝衣服褶皱以后快步跟着,同Omega一起乘坐专用电梯抵达楼上。
谢非远内心里对眼前状况感到很是无法理解,现阶段当务之急不是该想想怎么才能被喻闻庭认识吗,怎么直接跳过十万八千种艰难险阻直接空降到上演抓奸戏码这一步了?
张了张唇,谢非远终于还是选择无言以对。
话又说回来,喻闻庭那种气质冷淡的Alpha会往宿舍里藏娇,这种想法听着也太天方夜谭了点,再怎么用不完的想象力也不必浪费在这种可能性上吧。
再怎么不予认同,对Omega来硬的方式也太过没品,谢非远和穆河两人没辙,又不能武力镇压将人用担架抬回去,只能陪着等了格外漫长的一会,间或辅以好言相劝。
邹舒历却什么也听不进去,脾气上来了只顾板着一张脸摁着门铃不放,全然是不依不饶的架势。
而门铃声再怎么坚持不懈地催命,门后也一直是无人应答的状态。
被吵得心烦意乱,谢非远叹了口气,脸上挂着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枯站在顶层宿舍门外,一身百无聊赖的劲,想劝邹舒历死了这条心,收了莫须有的想象,跟着他们打道回府算了。
谢非远心平气和地慢声道:“就说里面没人了,除了清洁人员定时过来打扫,就只有管家可能进去转转。”
信誓旦旦的声音分明才落地不久,门却真的从里面打开了。
不止是谢非远,穆河心理上对迎面而来的画面亦毫无准备,一时在原地哑然凝固为一尊雕塑。
……眼前出现的Omega若不是水汽幻化的,就是月光拢成的精魂。
不然怎么才能解释面前这过分离奇的一幕?在喻闻庭基本空置的房间里,竟然会有一个Omega刚刚沐浴完毕。
定定一看,还是在校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寒门出身的转校生,Omega前一刻应当还在擦拭着有如墨淌的湿发。
Omega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修饰,纤瘦清绝,一头长过腰身的秀发美到了极致,已经胜过一切金钗钿合、翠羽明垱的堆砌。
美人在骨,身上自有静气。玉骨冰清的气质,干净得令人移不开眼。
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水洗过,透出疏淡的冷厌,秀美的长发,黑发仿佛浸水的绸,在灯光下质感如乌玉般沁凉,
一截弱柳腰,睡衣十足保守,没什么露肤度可言。只能得见他优美纤细的颈线,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体肤过分白皙,香气似雪清淡。
清辉夜凝的美丽,涤荡瞳眸。
水汽润湿眼睫,宋栩词握着擦拭头发的毛巾,沐浴后的身体带着冰凉凉的洁净感,雪琢冰砌,发香盈盈,沁着水意。
纤若无骨的身影,灯光仿佛要穿过他薄薄的衣料,给人一种脆弱易逝的透明感。
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Omega匮乏安全感,下意识地攥着指节,没有开口说话,应该是被他们一惊一乍的动静吓着了,微微蹙眉含颦,纤薄挺拔的背脊有些显出紧绷。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下都是真的解释不清了。
虽然谢非远也不觉得有特地向邹舒历解释的那种必要。
眼下这种情况在先前从未有过,这一定是第一次,有陌生的Omega离喻闻庭的私人领域这么近,能像这样迈入Alpha的生活空间里。
邹舒历看宋栩词的眼神一瞬即逝的阴毒怨怼。堪堪维系着骄矜之色,转头离开的身影虽然高傲依旧,可背影看着给人的感觉已经憋闷到几欲气绝了,回去定还有的是脾气要发泄,多半还要大闹一场。
邹舒历自己是成功甩脸走人了,扭头便走,很是任性,把谢非远和穆河他们两个无辜受难的Alpha扔在这里丢人现眼,还要收拾他留下来的烂摊子。
“嗨……”谢非远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尴尬得整个人都想往地缝里钻。
暗暗给穆河使眼色,想推他出来说几句话,余光里一看,穆河已经明哲保身,明智地选择退居二线,眼观鼻鼻观心。
谢非远只好硬着头皮往下撑,声音惨然接着道歉:“……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我们不小心走错房间了,真对不住。”
谢非远也不全是张口就来,朋友的宿舍变化太大,他们乍一看的确完全没有认出来,从Omega背后透过来的房间完全换了一个样子,一眼望去仿佛是一种家里有豌豆公主需要养护的风格。
谢非远又干巴巴地为耍赖不走的德威向宋栩词解释,勉强安慰Omega:“没事……它很聪明,从来不咬人的。”
德威像是敏锐地嗅到了空气里一丝非同寻常的气息,像张黑色的毯子一般紧紧地贴着Omega纤细的小腿,尾巴晃动得能搅动风暴,一对茶色玛瑙般的眼睛顿时化得像织物一样柔软,深深地望进Omega眼底,仿佛是渴望得到更多关注的幼犬,用湿漉漉的鼻子小心翼翼地蹭他周身空气里沁流的百合花淡香,已经迷失了自我,稳稳当当地蹲守在他的棉质拖鞋旁边,不愿意再起身离开,一副到死都要护卫在这里的样子。
谢非远真想好好修理它一顿。笨狗一只,这种时候智商打对折了,乱献什么忠心,你主人又不认识他,怎么能这么简单直白地理解为在你主人房间里的就是你主人的Omega。殊不知德威又拿玩牌时那种明明白白写着“猪啊,快跟注”的眼神瞅了他一下。
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这个人,耳朵里除了进点风声,得知一点学校里关于他的传闻,除此以外再没有在别的场合听过他的名字,意味着这个Omega根本不在与喻闻庭信息素相匹配的名单上,同那个Alpha信息素契合度连55%的水平都达不到。
再说将人直接放在自己的宿舍里,却不亲自过来,显得太轻浮了,这种作风跟喻闻庭没有丝毫的关联,对方绝没可能知道这件事,眼前的Omega不会是喻闻庭的什么人。再者Alpha也没有闲到这种地步,喻家的接班人要是真玩起豢养Omega的游戏了,长辈们的眼珠大概要生生跌落一地。
现在的问题是,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个Omega到底是怎么获得的允许,能得以走进这扇门。
这样生人勿近的冷然相貌,对比之下别的Omega都再不够看了,谢非远实在从这张冷清秀丽的巴掌小脸上看不出来,他能这么野心勃勃,敢玩得这么大,冒这种风险使心计,住进喻闻庭的宿舍,睡到了Alpha的床上,可能真是人不可貌相。
若是喻闻庭知道了该怎么想?多半也不会怎么想,这在Alpha眼里实在无足轻重,可学校里那些虎视眈眈一心扑在这里的人可不会想得这么淡然,不会善罢甘休轻易让他好过,Omega知道这么做给自己惹了身多大的麻烦吗。
青云梯没这么容易登,只怕稍有不慎摔得粉身碎骨。
谢非远表情复杂,想再观察观察形势,佯装无意之间多瞟Omega一眼,但已经显得不太合适了。其他的任何事情至此也都已经无所谓了,没功夫再探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下只想赶紧结束这横来一笔的插曲,让世界重归于清静。
谢非远手腕发力硬扯牵引绳,想拽德威回去,心中叫苦不迭,心道拖动这种体型的狗还真要费些力气。谢非远任劳任怨,放低了声量,虚弱地打哈哈同德威商量移驾的事情,“……回去吧少爷?”
闹剧从头到尾,宋栩词一语未发。Omega漂亮过度,即便害怕,依然很有教养,静静扶着门,等他们离开以后再轻轻地阖上。
漆沉的夜晚也一同阖下来。
宋栩词在大床边缘睡下,没挪动一丝飞马玩偶摆在中心的位置。
玩偶很大,能将他完全嵌在怀里,触感一定柔软得仿佛能相互偎着融化,但Omega没被玩偶抱着入睡,只是远远地蜷在丝被一角,隔着楚河汉界,谨小慎微,没有飞马玩偶所占的位置一半大。
宋栩词似有所预感,尽量不在这里留下多余的居住痕迹。
刚才那几个光鲜亮丽的人,给他带来很不好的预感,心中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异样。
祖母绿床幔垂坠下来,将Omega罩入幽幽葳蕤的摇篮,如化入一颗黯绿的猫眼里,等候清梦慢慢盈上来。
床头置着象牙摆件,珊瑚清供。
一座彩绘玻璃台灯仍亮着,静笼着一丛绮梦,映照得光影婆娑,星翳灯幻。
宋栩词微睁双眼,纤长的眼睫半是垂着,隔着床幔出神地望着一团如泡影迷离的光晕,目光没有落点,无法入眠。
可能不觉已经身在梦中,无法再闭上眼做梦中梦。
住在这里,不必适应逼仄的房间里不开灯的漆黑,不必用冷水仓促冲洗,有充足的热水沐浴,温暖熨帖的食物,柔软至极的床被,可以奢侈地喜欢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状态。
勤工俭学,兼职也换成了学校图书馆的,比起来回奔波已经好过太多,生活像是会被慢慢赋予希望一样。
Omega只汲取需要的那么一点点,也不敢奢求太多。
幸福不够坚牢,光影太容易从眼底流失。
心底混着不安的不真实感,呼吸迟迟不敢放松。一夜过去,到达天明,一切都已经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