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m,10m,5m。
我跑了,它们化成针尖刺进双腿,每一步痛苦又沉重。天地昏黑连结作伴,前方什么也没有,空洞的黑暗令我无所适从。我只知道他在后面,我不能被他抓到。
前方忽然出现一道刺眼光芒,它们在向我靠近,那是我的希望,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越来越刺眼,金色的光芒凝聚成型,是太阳升起了吗。
可是它停下了,它为什么停下。我只能奋力跑向它,越来越近,我看清楚了,那里有两个太阳,只要抓住一个,我就能赢。
“俞归!停下!”
不能停,不能听他的,被他抓到我会死的。
“俞归!”
“滴——”
刺耳的声音穿透天灵盖,尖针再次变回烂泥吞噬、缠绕,我被迫停下。闭眼,再睁眼,“太阳”具象化了,是车灯。
我被扯离车道,他抓到我了。
“俞归!俞归!”
他挡在我面前,金灿的光贴在他身后紧紧拥抱。他得到了怜悯和恩赐,他是上天飞下的神。
车子开走了,我的太阳又走了。我只能看着黯淡的尾灯,目送它去往下一场狂欢。
“你怎么了,别看了,车子已经走了。”他的手很暖,触碰我的脸,“想哭就哭吧,累不累?”
累吧,不论做什么都是白忙一场,不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徒劳无功。
他在担心,他在抽泣,他松开我的肩,说:“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陪你去,我不碰你,我就在旁边看着,别乱跑好不好?”
尾灯也没有了,道路恢复寂静,时间翻过有它的页面。冲突本就不该存在,平和才是这里的主旋律。
“好。”
能怎么办呢,我别无选择。我还剩下什么,混乱的灵魂,变质的躯壳,剧烈断层的意识与物质,我回不去了。
他好像在抹他的眼泪,哽咽道:“好,我们走吧。”
我不认路,他走在我身后,到转弯的时候提醒我。越来越热闹了,我听见运动场上篮球触地再弹起的声音。有人在弹唱,有人在欢笑,漆黑的操场上,有他们的灯光在闪亮。
“喂?惠医生?我是俞年……”听不见了,他为什么会有医生的电话,他在和她说我吗。
惠医生会怎么看我,我在他们眼中是疯子吗。
“嗯,好,我们正在过去,不好意思麻烦了。”
他回来了吗,他去聊了什么。
“哥,我们等车,快一点?”
“嗯。”他的影子没有动,是在这里等吗。
我侧身往右撤了一步,我害怕他的温度——炽热、难耐,他挡住了路灯的光。
现在到哪儿了,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会死吗,是在明天吗。
他扯我的衣袖,我条件反射将手收近腹部。
他的手定在半空,没说什么,从我身后绕过去刷卡,“走吧,车来了。”
“嗯。”我找了个空位坐下,他坐在我旁边,我收紧了身体。
降温了吗,好冷,明明来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吧,夜晚的温度就是比白天低,更何况今天是晴天,保温的云层飘走了。
是因为我在吗,明明晚上也可以有云的。
运动场、池塘、图书馆、宿舍、教学楼,或明或暗、或繁或空,如走马灯般转瞬即逝,熟悉到难以留下新印象,无数遍联想到的永远是那几幅画面。
“到了。”他解开安全带,和我说。
“嗯。”医生已经下班了,我却给她添了麻烦。
他轻车熟路地带我到诊室外面,“我们等一会儿,她很快就来。”
“好。”我隔他一个位置坐下,疲惫感从四肢瞬间涌上。对面银灰色门牌上用黑色大字明晃晃写着“精神科”,浅灰色门板上的磨砂玻璃后是一片黑暗。没有理由去责备,本来也不该亮起的。
“你们认识吗。”我问。患者一般不会拿到医生的联系方式,可他居然有惠医生的电话,他也来看过病吗。
“妈妈认识,她们以前是同学。”
“她认识你吗。”
“不认识吧,我没见过她。”
“你为什么有她的电话。”
“妈妈说你生病了,医生是她。”
“所以你就问妈要了联系方式。”
“嗯。”他很实诚,没有隐瞒。
出于什么目的呢,放不下、触不到,于是选择暗中窥探吗。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生病的,惠医生不是说她不会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秋信在北城本硕博连读念的医学,认识的医生不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在北城不论找哪个医生谈,他们是不是都会知道我的事情。
回南城呢,肯定要在市里看,但是车费好贵,也不一定约得上号。
我该去哪呢,要一直忍着吗。
“哥。”
“嗯。”我转过另一边,我不想看见他。
“对不起。”
“嗯。”
再追究有什么用,改变不了过去,也窥视不到未来。
我已经扭曲了,我想把我的身体撕成两半,一半留下代替我继续生活,一半杀死带我堕入轮回。
天花板一盏盏白色明灯延伸到尽头,病人来访又离去,穿梭于被白墙整齐分割的空间,忽然出现又一下消失,像躲猫猫,我是看他们玩耍的局外人。
“你们来了。”不知等了多久,惠医生身着灰色大衣、喘着气来到了我们面前。
他比我积极,立马站起走向诊室,内疚道:“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