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韦家源考上了南城一中。”出去钓鱼回来，我拎着水桶和奶奶分享今天听到的故事。
“真的啊，厉害啊。”她夸赞道。
我将水桶放到院子的大水缸旁，对自己有点失望，“我好像没考上，他有录取通知书，我没有。”
“没事，县城的高中也可以了，保证得重点班，去南一还不一定得重点班。”
奶奶的心态比我放松多了，边宽慰我边摘菜，准备晚餐。他们对这次考试没有多大的期待，考不考得上都是去上高中，没什么不一样的。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我的水平和韦家源差不多，他的分数比录取线高不少，按理说我也应该能被录取呀。
可结果是没有，我没有录取通知书。正准备闷头杀鱼时，前两周刚捡回来的来福在比它高两个头的水桶旁转悠，小小一个，对桶内的世界充满好奇。
我当着它的面把鱼敲晕，然后捞出来放在菜板上。它不知道我想做什么，还想踩着水凑过来看，直至我拿出了刀。
“以后送你去一个学杀鱼的初中好不好。”我“恐吓”它，毕竟这个年纪的狗没几只要上学的，“杀不好就不去读高中了好不好。”
知道它听不懂，但我还是想和它说话，排解心中的郁闷。
最终，它见我晃着手中的刀，知道打不过，乖乖跑一边去了。
——————
“这段时间生意不好做，你爸那边好像又亏了。”距离高中开学还有几天时，爷爷忽然在饭桌上提到这个话题。
“是么。”我对俞琰斌的事情不感兴趣，他是他们的儿子，但他在我心里不是我爸。他们关心就关心吧，我不理他就好了。
“资金好像又出了点问题……”
“嗯。”出就出吧，他的生意哪年没有问题，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爷爷塞了两口饭，又道：“我过两天去银行上看，能不能给他转一点过去。”
“又转啊。”好像每隔几个月，爷爷都要去给俞琰斌转钱，也不知道对俞琰斌来说，是救命稻草还是杯水车薪，或者……是他的金山中最轻的那枚金币。
每到这时，爷爷又开始教育我：“什么叫又，怎么说话的。”
“用嘴说。”我怼他。本来就是嘛，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我省下来的钱全飞到他那边去了，我还不能抱怨两句吗。
奶奶出来当和事佬：“哎呀……都是一家人，相互支持嘛。”
“嗯嗯嗯。”我阴阳怪气。你们一家人行了，我不想和他们一家人。
爷爷拉不下脸，十分气愤，硬着嘴向我保证：“少不了你读书钱的！”
老人家烧掉半个威严给的台阶还是要下的，“知道啦，县中哪比得上城里，花不了多少钱。”
——————
读高中确实没花他们多少钱，因为一个月后，他们就永远的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啊。俞琰斌和唐秋信趁我还在学校，瞒着我把丧事全办完了。直到放月假回家后，我才了解发生了什么。
刚开始是懵的，我不相信这件事，找出备用钥匙把爷爷奶奶的房间打开，空的，床具和衣柜全都不见了，只剩一根绷在空中用来挂衣服的钢丝绳。房间变成了用来占土地的水泥盒子，什么也没有。
接着，俞潮带我到村子的后山上找爷爷奶奶的坟墓。后山的路是搬过来后新修的，崭新的水泥地从山脚一直通往山顶，虽宽却陡，并不好走。山上是一片连绵的茶树，规整地随地形蜿蜒起伏。他也不太记得清路，我们根据泥土和被压弯的、还没恢复的植被的痕迹，才找到了他们的所在之处。
——————
一切都像梦一样，飘渺地展开，又如风般扫过，什么也没留下。
什么也留不下。
——————
我搜出“八百年”没用过的针线，认真地将开口重新缝合起来。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反正我很难过。
如果不想我去的话可以和我说啊，我又不是一定要去南城一中，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考上了，考上了也可以不去啊，和我说一声不行吗，为什么要替我私自做决定，我在县中读也可以啊，我又不是拿不了奖学金。
“嘶。”生气加不小心走神，我不小心戳到我的手指了。
鲜红的血珠冒出，我赶紧拿过卫生纸包住受伤的手指。
家里好像没有创可贴，我已经很久没在家里受过伤了，有的话估计也过期了，用不了。不过这点伤口也用不上创可贴吧，让血小板努力一点就好了。
我换了一张纸巾包裹我的手指，拿过针线继续缝合。
缝完后，我收起针线，仔细查看被缝合的衣袖。
就这样吧，挺好的，再也放不进东西了。
我没有继续探索旧惊喜的心情了，胡乱将剩下的衣服叠好放入木箱中，合上盖子，再摆上原有的物品，结束这次意外的整理。
符和录取通知书摆在我手边，我根本克制不住自己想这些事。找不到理由去解释，如果真的不想我知道，为什么不烧了，而是要藏在衣袖里，是要等我发现吗？我发现了，然后呢？要我怎样？
难以理解，我想不通爷爷奶奶的思路。扔掉是觉得可惜么，可是藏着留下又有什么用呢。
不让我去南城一中的理由是什么呢？离家远？消费高？
应该是消费高吧，毕竟是在城里，车费贵，饭菜贵，住宿费也高。他们还想多攒点钱给俞琰斌呢，从我身上多省一点，他们就能多给一些给他。
或者他们觉得俞琰斌也是这样过来的，从村里的小学到镇上的小学、镇上的初中、再到县里的高中，最后去到了北城落脚，没有投入太多也得到了较为理想的生活，他们或许认为我也能这样吧。
我拿过手机查看我的余额，还剩一万九。买药需要花的钱很多，按这种消费速度下去，最多也就能过半年。
半年能做什么呢……
去旅游吧，我还没出去玩过呢，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去海边吧，我没见过海。去玩漂流？刷视频的时候觉得很好玩。去游乐场吗，还没去过，去看看吧……
一万九够我玩很久了，能玩的项目很多，要不就这样吧，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