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珏下了戏，穿着戏服在外场随便找个角落点起一根烟，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目光遥遥望向还在内场拍戏的毕子晋。

他从医院回来剧组已有半个月，毕子晋除了第一天刚见他时出言不逊，态度叫人不爽，后面在第一场戏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不仅没再跟他提过沈衍川，还会主动教导他演戏。

就像毕子晋当初所说，他来这就是为了教江珏演戏，这些天他也确实做到了，每天都会主动找江珏对剧本，带他理解角色。

他卡在哪里，他都会耐心的跟他分析，让他更理解角色。

这半个月下来，连江珏自己都能明显感觉到自身演技的提升，更不用说剧组其他人，江珏被喊‘卡’的次数越来越少，演技从生涩逐渐变得熟练。

也因此，江珏和毕子晋的关系也发生变化，从一开始的不喜抵触到现在能做朋友。

一根烟快结束的时候，毕子晋那边先结束了。

他余光瞥见江珏在角落，迈着大步子就往这边过来：“你个家伙，我在那拍戏你躲在这清净。”

江珏：“不然呢，你的戏份跟我又没关系。”

“啧，没良心的，我好歹教了你这么久，怎么也算你半个师父了吧？师父拍戏你不在旁边观摩观摩？”毕子晋笑骂道，他注意到江珏手上还夹着还剩一口没抽完的烟，他伸手想拿过江珏手中的烟，嘴上说着。

“烟瘾犯了，给我抽一口。”

江珏没反驳他话里那句师父，他躲开毕子晋伸来的手：“这根是我的，你要抽我拿根新的给你。”

说着他从盒子里重新拿出一根烟给毕子晋。

毕子晋接过他的烟：“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戒烟。”

江珏没理他，他在想下场戏要怎么拍。

——下场戏是‘王昆’执行地下党任务去杀两个潜藏在杜府的国安党卧底，在执行过程中却被少爷意外撞见他杀人，‘王昆’本想把少爷一起杀了，但最终还是没能下手，还反被少爷用此事威胁。

这场戏江珏琢磨了许久，其实他不太理解剧本中‘王昆’为什么没下手去杀少爷，在他看来‘王昆’能选择偷偷加入地下党，说明他的性格底色就不是愚忠类型。

少爷盲目追崇国安党，与他选择的低下党是敌对关系，杀少爷是他在杀人被撞破时的最佳方案。也因为有这种想法，让他始终无法共情到‘王昆’当时的情绪，他始终演绎不出来这一场景。

为此他找过方信然，跟对方讨论‘王昆’这一行为的合理性，但对方也只跟他说了‘王昆’对少爷的情感很复杂，他就算牺牲自己也不会去动少爷，这是‘王昆’的原则底线。

这话给江珏听迷惑了，他想他可能漏了什么，所以没能完全理解‘王昆’的情感。

思绪回归，江珏看着面前单手插兜抽烟的毕子晋，忽然问道：“你下午还有戏没？”

“三点有场，有事找我？”毕子晋抖了抖烟灰，看他。

江珏说：“下场‘少爷撞破王昆杀人’的戏我一直找不到感觉，想请你跟我提前对一下。”

“可以啊，老规矩，我给你对戏，你请客。”毕子晋语气熟稔。

江珏点头：“嗯。”

两人商量好在哪对戏后，毕子晋被方信然喊去拍下场戏了，他跟江珏挥挥手去了内场：“我去继续了，你再看看剧本，哪里不懂的我们下午讨论。”

“嗯。”

江珏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点开锁屏，是汪春的信息。

——珏哥，嫚姐昨晚回来A市了，你什么时候有空？

江珏思绪一转，之前约好的碰面因为他意外受伤而取消，他出院后万婷嫚又因为档期去了外省，几人一直没找到时间碰面，现在她回来了，江珏想还是尽快了结了这事。

他在手机上打字回复。

——我今晚可以，你们定时间和地点。

汪春那边回了个OK。

下午，毕子晋结束拍摄，拿着剧本跟方信然他们说了声，穿着戏服就去了隔壁的空房，那是方信然特意留出来给剧组演员找感觉的房间。

江珏正坐在凳子上低头看剧本，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往门口看过去。

毕子晋在他旁边坐下，他摊开剧本：“先说说你的想法。”

江珏知道他的意思是问自己卡的地方，他想了想说：“少爷撞破‘王昆’杀人后，‘王昆’为什么不直接杀少爷？虽然少爷对他来说跟其他人不一样，但是不杀的话他的身份就会暴露。”

“所以你现在卡在‘王昆’为什么会放弃对少爷动手，选择主动妥协的这个逻辑里，对吗？”

“嗯。”

毕子晋看着他忽然问：“江珏，你觉得‘王昆’对少爷是什么感情？”

“仆人对主人的忠诚。”江珏说：“但他私下加入地下党，不算完全的没有人格的忠诚。”

“除此呢，还有吗？”

江珏想了想，又说：“对少爷一家人的感恩。”

“太浅了，这些都是浮在表面的情感。”毕子晋摇摇头说：“方导对你说的话还记得吗？他说‘王昆’宁愿牺牲自己，也不会动少爷，也就说明少爷在‘王昆’心里的分量其实很大。”

“既然如此，就不可能只是忠诚，感恩这些比较表面的情感。我之前跟你说过，剧本和人物一样，都需要我们用心去挖掘，比如之前那场戏，少爷生气为什么只有‘王昆’怕他饿着了，自作主张偷偷送餐？”

江珏没有接话，眼神沉思，似在顺着他的话思考。

毕子晋也不用他接，他看了江珏一眼继续说：“‘王昆’的每个选择，都代表了他的想法他的情感，他从小被带来这个家，和少爷一起长大，两人有着竹马之情，除此他们这间或许还有着其他人都无法匹敌的知己情，他们相互依赖。”

说到‘知己情’时，毕子晋近乎是盯着江珏的眼睛说的，他话语带着刻意的引诱，眼里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思。

江珏专注思考剧情，完全没注意他的异常，他低头想着毕子晋的话，他觉得对方说得好像有几分道理，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疑惑：“民国的少爷会和仆人做知己？”

“怎么不会，他们一起长大，这份情谊就不是一般人能比，而且少爷接受的教育是西方的人人平等，他从没把‘王昆’当做普通的仆人。”

毕子晋补充：“剧本中也有他们在互相依赖对方的情节，比如少爷被关禁闭只有‘王昆’念着他，擅自送餐，‘王昆’杀人被少爷撞破，少爷明明国安党那派的，却选择为‘王昆’隐瞒，还有后面‘王昆’受伤被追杀，少爷冒着危险给他打掩护，这些不都说明他两的关系吗？”

“他们相互依赖，相互信任。”毕子晋放轻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