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你那旺盛到猖獗的食欲，离我远点。”蒋明焕声音里带着厌恶，仿佛对方身上有什么致命的细菌。

他一步步后退，直到与助手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才停下。

助手却不以为意，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带着几分戏谑：“没办法，动物就是得吃碳基食品啊？”他甚至故意拉长了语调，对着蒋明焕微微昂起了下巴，表情餍足，像是在回味蒋明焕的窘迫，“顺带一提，早些年看你这样的纯植物硬往喉管里塞生肉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哦？什么时候能再让我见一眼？”助手毫无边界感地再度靠近，一条手臂搭在他肩上。

蒋明焕的脸色更难看了。

“哎，大发明家。”助手叹气。“你现在东山再起，一点都不好玩了。”助手压在他肩上的手象征性地朝他倾斜，增添了半边身体的重量，另一只手伸到他胸前，向他摊开。“我还是更喜欢那个落魄的你，仇恨始终在你的双眼里燃烧。瞧瞧你现在，”助手脸上两道细长的八字眉下垮，眼球睁大了、凑近来打量他。“行就将木，宛如一搓死灰。你21岁的时候不就下定决心要报复他的全种族了吗？怎么，现在一个替身就把你满目怒火给淋了个干净？”助手眼神变得有些暧昧。

“啧！”蒋明焕甩开助手打在自己肩上的手，“你在刺激我？不劳你费心。”

蒋明焕说，“我主张发展第二个战备方案的原因与林申无关。圣伊登战术的风险系数还是太高，辐射范围也不仅有水生。哪怕已经推算千次万次，战场上一旦出现预估模型以外的差错，整个陆联都将受到不可逆转的重创，极大概率可能会覆灭……”

“但你造出来的新零食也太难吃了。”不管蒋明焕怎么说，助手在意的显然只有吃、以及好不好吃，“失败品不提也罢，成功品的口感更加难以下咽。”

“……”蒋明焕已然明了再跟助手把道理讲下去是在对牛弹琴。

他取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放在衣角边缓慢地擦了擦。

“吃下这么多携带溟痕成分的生肉进肚，我劝你最好还是先祈祷自己不要哪一天就畸变在街头，被乱枪击毙了吧。你这个茹毛饮血的怪胎。”

“这才是陆兽该有的生活——！我们本来就是动物！”助手张开双臂大喊，“食杀事件每天都在发生，你们植物定下那些惺惺作态的规矩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资本碾压群民，站在金字塔尖的那1%霸占了其余的99%的生存资源！你们给陆兽带来的只有无止境的本能的压抑和饥饿！联盟的秩序应当恢复到陆兽当家作主的那个年代！每个陆兽都应该享有合法狩猎权，每个！那些孱弱的被捕食者从来都不应该享有光明正大行走在街头的权利！惊悸是他们的伴侣，逃亡是他们的宿命——！这是一场兼具野性和血性的浪漫和美学，不是只会在田埂里找土吃的植物可以体会的！”

“……”

“你疯了。生肉吃坏了你的脑子。”蒋明焕从助手身边径直走过，一秒也不想再多停留。

他进入更衣室，站在门口，看着落地镜里那个浑身湿透的自己，突然笑了。这一天真是糟糕透顶，但至少他还活着，还能有幸感受到这些不适和厌恶。

蒋明焕脱下湿透的白大褂和西裤，把它们通通扔进洗衣篮。浴室的热水冲在身上时，他闭上眼睛，试图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冲走。但助手那张涎流三尺又激动得唾沫横飞的脸依然清晰地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是不管怎么说……植物派扎根盘踞联盟的决策层，利大于弊。他仍旧认为。

1月27日夜晚，蒋明焕回到家中。

听见沙发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咕噜——”声，这才想起家中多了个活物要照顾。

林申饿得眼睛发绿，从被鱼缸遮掩的沙发边缘探出头来，在漆黑的室内幽幽盯着他。

蒋明焕踏进玄关的脚又缩了回去。

他的右边袖管空荡荡，左手勾在自己的后颈后面，叹了口气，关上门，背抵在门边，在光脑里下单了二十斤仿生肉。

“订单已接收！预计送达时间：十分钟。”

不算很久。

蒋明焕趿拉着鞋，决定走到园区外面去等。

“……”

“老板！这肉还要不要？”一个仿生机器兽发声腔里振出的语音活灵活现。

蒋明焕这才发觉自己刚刚陷入了超长待机模式，眼睛盯着机器兽送过来的仿生肉，大脑却早已神游天外，对着肉开始思考自己那堆留在实验室里没做完的实验应该怎么改进。

他回过神，接过这一大袋食材。

进门，为了防止林申趁他做饭的时候搞偷袭，蒋明焕把他绑在客厅餐桌的椅子上，然后才开始做饭。他的每一步动作都迟缓到像是放了0.5倍速。

林申骂了他两句，却没收到任何反应，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蒋明焕观察。

他发现蒋明焕拿到一大块肉的第一反应不是如正常家庭那般纵着直接切碎，而是右手横刀，一片一片地将肉块割成薄片，放在精致的白盘里。

蒋明焕的动作虽然慢，片肉的手法却比切实验样本还要专业，割下来的每一片肉都薄如蝉翼，不见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