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上辈子就能遇见小师妹……”说到一半,桑梦秋像是想起了什么,气势汹汹地冲到天道面前:“我在幻境里又经历了一遍前世,整夜做噩梦,是不是你搞的鬼?”
天道听了半天墙角,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融合了心魔的他们,已经觉醒了前世的记忆,那个没有寒雀仙的世界。
他循循善诱地开口道:“若不是我,你们也不会知晓寒雀仙是本不应存在之人。现在寒雀仙功力大盛,我们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不如你们用计分掉她的力量……”
说到兴头上的天道完全没注意到三人不善的目光,桑梦秋似笑非笑地点了他的哑穴:“还是让你闭上嘴舒心些。”
这时,温凌远远地朝这边走来。
不能言语的天道用殷切的目光盯着温凌,希望她念着她哥哥的皮囊,放他下来,温凌的神色却很快冰冷下来:“夺舍小人,真是脏了盼夏师妹的手。”
温凌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踢了他一脚。
天道打错了算盘,这皮囊里是她亲哥的时候,她尚且能大义灭亲,别说他这个赝品。
众人稍作休息后又再次打坐,合力为法阵注入力量。
他们能做的,唯有等待。
当然,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希望寒雀仙早日从昆仑宫归去。
他就是,昆仑宫丹阁长老,赵庄。
赵庄虽然看着脑满肠肥,在一干修士里显得不那么聪明,实则心眼子可不少。
他看出来天道要在门派大比上搞事情,所以想了点办法推脱不去。当然,也是为了躲一躲寒雀仙这位一定会去砸场子的大神。
然而,精通苟命之道的赵庄怎么也没想到,寒雀仙会杀一个回马枪。
他捧着肚子一路小跑来到这位昔日的同门面前,谄媚地笑。“您需要的那些玄冰石和冶炼的法器都给您老人家准备好了,寒雀仙还有什么吩咐?”
面对墙头草似的赵庄,佚彩嫣然一笑。“有劳赵长老了,确实还有一个小忙。”
这时候,如果赵庄足够了解她,就应该知道,当她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对方就要倒大霉了。
一阵夹杂着细小冰晶的微风刮过,给炎池禁地带来了一丝清凉。
“长老加把劲呀,禁地里还是不够凉快。”佚彩坐在防御法阵里,翘着二郎腿看戏。
与之相对的,是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赵庄。
她把议事长老像引诱小毛驴的苹果一样吊在冥火巨兽脑袋上,冥火巨兽顶着议事长老在炎池结界里横冲直撞,整个昆仑山摇摇欲坠,佚彩将其称之为:消食。
“若是不锻炼锻炼,小可爱这些年吞了那么多魂魄灵力,怎么吃得下我给它精心准备的小点心。”佚彩欣慰地看着此刻上窜下跳的冥火巨兽和上气不接下气的议事长老。
若非在天镜幻境中走了一遭,佚彩还觉得自己先前拟定的计划有点残忍。
赵庄欲哭无泪,之前给朗月仙取兽血蕴养神魂就是拿他当逗猫棒,这次又来一遍。他真的怀疑,自己一大把年纪能不能重见天日。
温渌把魂魄缩成一团,生怕被冥火巨兽混乱中吞下。
这冥火巨兽已经完全魔化,形似天狗与犀牛的结合体,背部的鳞甲又与蜥蜴相似,还长着一双羽翼,只是在禁地伸展不开,缩在背上。
脓肿般的花纹若隐若现,一条腿都要三人合抱。赤红的眼眸一片混浊,牙齿尖利,吐息之间都带有一股子浓重的腥臭,实在和可爱二字搭不上边。
等到冥火巨兽精疲力竭,议事长老半死不活的时候,佚彩才悠哉悠哉地端着个空碗走到冥火巨兽旁边。
寒光一闪,冥火巨兽的左前腿顿时血流如注,很快喷完了整整一碗。冥火巨兽长啸一声,罡风扑面而来,却没有反抗的力气。
佚彩没什么感情地哄它:“乖,这碗打翻了还要再取一碗。”话虽这么说,却没见她多珍惜,随手把碗放在温渌身上,让他顶着。
冥火巨兽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怒视着这个小黑球战战兢兢地顶起装着它血液的碗飞走了,只能恶狠狠地磨牙,想着哪天一定要把这恶毒女人吞下去嚼碎。
赵庄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那个……寒雀仙,我们从前取血供奉的时候,都是等着冥火巨兽睡着,爬到它身上在耳后取血的。它耳朵的神经不敏感,不像腿部……”
赵长老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不用非得当个小鱼干。
昆仑宫常年向天道供奉冥火巨兽的血,这血有温养魂魄之效,他也曾亲身参与过几次,应该还算有些取血的经验。
“哦,我知道啊。但是刚才大家玩得都很开心。”佚彩打断了他,同时断绝了他最后一丝希望。“你应该明白,我没有解开绳子让你直接去它胃里做客,是觉得你不配和朗月仙的魂魄待在一起。”
“长老小心,要是这里太热,把绳子烧化了就不好了。不过我相信,昆仑宫无休止的地震很快就要结束了,希望你能撑到我玩腻了杀掉它。”佚彩抱着胳膊打量着议事长老从侥幸到绝望的表情,转身进入了结界。
佚彩此次直接在炎池底开辟了一方结界作为工作间,还破例开始辟谷,每天都寸步不离地在炼器台前叮叮咣咣,从早忙到晚。
炎池底的岩浆流动缓慢,时间也仿佛是凝固的。佚彩在专心炼器时,脸上摒弃了一切多余的表情,深邃的目光透过长长的睫羽,带着刻骨的冰冷和倨傲。
温渌紧紧贴着一层透明的屏障热切地注视着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不住地战栗。
他承认,当天道强行夺舍的时候,他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害怕。他只是想,自己算不算寒雀仙手里一颗发挥过作用的棋子。
万万没想到,她铺设了那么久的布局,仅仅是为了在他被夺舍搜魂的时候保他一命。
他温渌贱命一条,竟也有人甘愿为他谋算至此。
刚吸完兽血的陆画漪轻盈地飘了过来:“喂,你这个样子好像个猥琐变态哦。”
同样是灵魂态的小球,温渌黑漆漆的,而陆画漪则是淡淡的湖蓝。
“胡说!我明明是芝兰玉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渌急得直跳脚,具体表现为上下乱晃。
刚刚结束工作的佚彩一把将温渌攥在手里:“小泥球,不许欺负画漪。”
温渌并没有像佚彩预料的那样蔫下来,反倒整个球肉眼可见地膨胀变红。佚彩见他状态不对,赶紧松了手,温渌还意犹未尽地停留在她掌心蹭来蹭去,简直要化成一摊水。
佚彩点了点小黑球:“你们的颜色与灵根有关,画漪是水灵根,自然是蓝色。若是多重灵根混杂,就是灰白色。”
陆画漪恍然大悟,围着佚彩欢快地转了一圈。佚彩露出一个浅笑,邀请两人进入结界。她解释先前不让两人进入,是怕他们的魂魄受到冲击损伤。如今在兽血的滋养下两人神魂愈发坚韧,可以在她旁边聊天解闷。
两个小团子生怕给佚彩添麻烦,一边一个落在佚彩的肩头帮忙按摩,偶尔也会飞来飞去递工具。
“这几个人里,你准备带谁离开呀?他们可都是顶顶厉害的人。”陆画漪状态好了不少,恢复了活力,凑在佚彩耳边,像个八卦的小姐妹。“悄悄告诉你,所谓的巫,其实只是能够与天镜产生感应的人。天镜觉得我的想法有趣,才造出了那样的幻境。我本人并没有那样强大的权能。而那个货郎,不知为何,他血脉中蕴含的巫的力量竟意外地强大。所以,他比别人多出一份平行世界的记忆。”
佚彩问,“这就是桑梦秋能够重生的原因?”
“巫的血脉能激发出天镜更多的权能,可惜这些也是我死后才得知的。因此,瀚海城中田径碎片的威力如此巨大。”蓝色小球的颜色有些黯淡。
佚彩不语。若是桑梦秋的血真能沟通天镜,那她将镜外世界的位置进行置换的计划,也多了一分保险。
看起来,所谓的心魔,其实就是原书剧情中变成反派的他们。随着佚彩的到来,本该消失的他们却被藏在了天镜中。被天道用来揭发她——这个不该出现在此世的存在。
现在想来,大概在她觉醒第二个灵根的时候,天道就早有防备。可惜,棋差一招。
但无论是今生,还是原书中的走向,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情:冥火巨兽启动了最初的邪祭,温凌重伤冥火巨兽,复活的祭祀中,躁动的冥火巨兽震落天镜碎片,瀚海城遭遇天灾。
也就是他们在最后一层幻境中共同演绎的故事。
“我记得,上古有天地水三界,此处只有两界,没有冥界,因而众生没有轮回。他们怎会有前世?”
陆画漪落在她肩头,“我们所说的轮回,是众生每一世接受不同的命运。因此,“没有轮回”是指天镜内的生灵一直在接受周而复始的命运。直到我的到来,打破了这一潭死水,带来变数,也就是瀚海城之变。”
“灾祸一直在重演,等到你的到来,再来拯救这一切。”
佚彩轻轻拍了拍陆画漪,“不是因为你的到来导致了灾祸,而是因为你,才保护了绝大多数瀚海城的百姓。”
只是,佚彩还有一点不明。“为何几百年前的瀚海城事变里,会有我的存在?”
【以未来改变过去,这便是天镜的权能之一。】
陆画漪将几百年来,她掌握的最核心的秘密告知佚彩。
说完这句话,陆画漪很快又凑近。“所以,快回答我的问题。”
佚彩手上动作不停,思绪却有些游离,“他们呀,我哪个都不带。”
各有归途,离别之日将近,但愿还能好好告别。
佚彩加入玄冰石正在锤炼的东西奇形怪状,温渌琢磨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是个什么玩意。
佚彩支开温渌让他去看看议事长老的情况,结界内只剩下她和陆画漪。
她沉吟片刻,开口道:“画漪,若是我杀了他,你会怨我吗?”
这个“他”就是天道,二人都心知肚明。
陆画漪灵魂的蓝色似乎浓郁了一些,带着柔和的光圈。“我辗转在幻境中百年,如今能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已经心满意足。他为我做下的错事太多,我们该解脱了。”
“好,我明白了。”佚彩又低下头开始手里的活计。
“谢谢你啦,神仙姑娘。”轻轻的一声,消散在空气里。陆画漪没有叫她寒雀仙,也没有叫她雀盼夏,因为她知道,这些都不是她真正的名字。
“对啦,之前允诺的机缘还未给你。这个彩头也是天镜要给你的哦。”陆画漪凑近耳语了几句。
佚彩跟随着她一起默念咒语,睁眼却是一片云雾。
炎池不见了,工作台上的玄冰石不见了,陆画漪也不见了。
她行走至云雾的边界,一尊金碧辉煌的神宫出现在眼前。还没等她顺着宝石砌成的台阶拾阶而上,就有一双手从后面揽住她,将她抱在怀里一步步登上至高的神座。
怀抱温暖而不容拒绝。
“越女,怎么来得这样迟,我好想你。”
佚彩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不过这种情况她已经习惯了,于是配合地应了一声。
此人虽一身白衣,装饰却精致繁复,堪称五彩斑斓的白。银白色的发丝垂落她的肩头,她想抬头看他的样子,却被捂住眼睛。
“若是看我,可就舍不得放你走了。到时候,云中君跟东君他们找过来,可就麻烦了。”
白衣神祇隔着手背在她眉心珍重落下一吻。“你所需之物我已备好。我会等你,无论此世彼世。”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需要的是……”
“你告诉过我的,我都记得。”温柔的尾音飘散,佚彩睁开眼,重新回到了炎池中。她摊开掌心,里面是未知的神为她备好的生化藏纳之土。
有了这个,就能为温渌重塑身体。
被天道夺舍那副皮囊,脏了,佚彩不打算让他接着用。
至于那位神祇的身份,听他提到了云中君和东君,那他大概就是东皇太一了。佚彩可以肯定,她历经这么多世界里,没有哪个是跟叫东皇太一的神明打过交道的。估计又是天镜搞出来的幺蛾子。
佚彩不再深想,把生化藏纳之土丢给温渌。“给你一个重塑万般变化的机会。”
温渌先是惊喜,对着生化藏纳之土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慎重地捏成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佚彩有些意外。
正在适应新身体的温渌冲她笑了笑,“正是这样不完美的温渌,遇见了你。”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佚彩为温渌的顿悟感到高兴,“厚地茫茫,土载四方,这才是你的道。”
不知为何,冥火巨兽近日愈发焦躁不安,要不就是蜷起前肢窝在角落里发呆。温渌总觉得,这只冥火巨兽可能有点抑郁了。
直到某天夜里,温渌偷偷踏出防御法阵,看见佚彩伸出手逗弄冥火巨兽,它凶恶地瞪着佚彩,牙齿划破了佚彩的手指,血滴在地上,开出一朵妖异的花。
佚彩却也不恼,语气温柔道:“爱咬人的小狗,小心被砍头。”话中带着丝丝凉意。
五日很快过去,师又槐为佚彩运来的玄冰石和议事长老准备好的其他矿石灵物很快都被她用的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