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朋友也没给我说过这里的人如此仇视向她走去的人。
背后一阵阴凉。尽管再怎么见识过这些眼神的威力,我还是很害怕,只得加快速度,快步向她的方向走去。
韦慧的房子真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土屋,看着破破烂烂的,那扇木门也是,像是被酸雨腐蚀过一样,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剩个轮廓,近距离看我竟然还在门上看见了一个洞,恰好有虫子穿过那个洞。
我将脸轻轻贴近门面,里面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下意识我握紧背包带,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推门进入。
第一眼我看见的是屋外窜天高的大树,浓密的绿叶随风而动,发出哗哗似的水流声。
院子不大,正中心放着一张上了年纪的小四方桌,旁边还有两个小板凳,同样是有年纪的。
如此岁月静好的场景,我不想让自己的声音毁掉这一切,因此,我轻轻走到院子中,走到中间,正对面是堂屋。
小方桌,两个瓷碗,一盘黄杏,两个板凳,一根蜡烛,旁边还有烧掉一半的小蜡烛,红色的手几乎要伸到地面了。
夕阳在我身后缓慢倒下,我看见了正对着我的那面墙上挂着的一副字——
天下谁人不识君。
它是发着光的。橙黄色的光。
写得大气豪放,我被扑面而来的力量“袭击”,呆滞原地。和摸到那两个字的感情不一样,那是淡淡地写下命定的结局,而这是虽身不由己但意气风发的开始。
她从里屋里走了出来,没看见我,脚步匆匆,一心在摆弄方桌上“三瓜俩枣”的位置。
碗底和桌面击掌。她弓着腰,穿着村里老人最常穿的一副和一双黑布鞋,银白色的头发在后面绑起来,扎成了低丸子头,夕阳下,也是发着光的。
我站着没动也不说话,想看她几时发现我。
终于,碗底结束了击掌,她也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她慢慢直起身子,那刻,我才发现她很瘦很瘦,袖子和裤腿大得可以再塞下一个人。
白色的发丝随微风摇动,她颤巍巍地转过来,可惜夕阳的光照在她脸上,躲在我身后,我们都无法真切实际的看清对方,只有轮廓。
她瘦且身材矮小,夕阳模糊了她的年纪,我竟以为她才十几岁。
我的影子盖住了她,我比她高些,就好像我抱着她一样。
“快、快进来。”韦慧有些磕绊地招呼我进去,双手无处可放,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我,是快要溢出的尴尬。
她似乎无法适应陌生人的到来。那我尽量自然些吧,我想。
“奶奶您坐。”我调整好状态,真诚地看着韦慧说,“这次来真是打扰您了。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看东西。”
说到这,韦慧倒是很自然地笑了一下,我却紧张起来,双手握紧背带。
“没、没有很多。”换我磕磕绊绊说话了,“可能……需要用您一会儿时间。”
韦慧贴心地说:“没事。正好我闲着没事,不耽误的。”说罢,她颤巍巍地走去开灯去了。
我在一旁像鹌鹑一样小心点头。
等她走回来坐下,珍重地将包里厚厚一沓的稿件递给她。她颤抖的双手接过,我没敢看她的表情,仍是低头。
一开始她是在磨挲表面,轻柔地认真地。韦慧看书很安静,呼吸很均匀,书页翻过的声音和风穿过树叶的声音一样好听。
夕阳沉下去,天色渐暗,星星高高亮起。
我不再紧张了,韦慧也刚好看完。
我听见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于是我又紧张起来,全身紧绷。
韦慧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调整呼吸,开口的瞬间我听见了她鼻子堵塞的声音。
哭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韦慧没说话,看来是真哭了。我缓缓抬头看她一眼,我怔住了,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那刻,坐在我面前的不是一位一百岁的老奶奶,而是一位穿着繁重服饰戴着褪了色的银饰的清朝格格。
微弱的电灯下,她像是死而复生的尸体,皮肤死白,衣服和装饰像是埋在土里几千年一样,早已不再鲜艳。
那么不真实,明明像鬼片一样的场景,我却不怕,反倒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韦慧哭着问:“你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我们俩都在哭泣,树叶簌簌地笑。这么寂静的夜,“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