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甜转身对樊主任说:“樊主任,我不知道樊玲玲家在哪里,你和我们一起去,带个路吧。”
“哎呀,我倒是想带路,可这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的资料我还没整理完,这上面催得又急。你们哪,就一路问过去吧,她家那破房顶上长了一片狗尾巴草,倒也好认。”
“那行吧。你们稍等一下,我先喷点防晒喷雾。”韩甜开始在手提包里翻找,找到喷雾后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阵狂喷,浓重的药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让人忍不住捏住鼻子。
等她喷完防晒,柳细雨和小林准备抬脚出发,韩甜却又喊住了她们:“诶等等!我再戴个墨镜,还有那个防晒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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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韩甜终于收拾完毕,三人这才沿着村里的水泥路向樊玲玲家进发。
她们一路问路,越走越远,不知不觉中脚下的水泥路都消失了,变成了土路。
“这樊玲玲家可住得够偏僻的哈,刚才问的那老婆子说再往那边走就到了,可千万是真话,我都快累死了!”韩甜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吐槽道。
她们走在了一条乡间小径上,两旁都是结着累累青色果实的橘林,韩甜走在前面,忽然被一枝果实累累的树枝挡住了去路。
她嫌弃地将树枝挪开:“这什么橘子呀,绿不溜秋的,一看都酸得我牙齿发软。”
橘林一个村民大姐正在除草,听见韩甜说话,一下子就抬起了头,骂道:“老子勒个(le go,这个)乌黑橘清甜,你个砍脑壳勒(的)不识货(hò)!”
韩甜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骂声吓了一跳,她美目圆睁,嗔道:“骂谁呢?不就说了一句吗?干嘛这么大的反应,细雨,小林,我们走。”
从橘林里穿行出来后,一座房顶长着狗尾巴草、墙壁的白石灰已脱落的老木屋子映入了三人的眼帘。
老木屋子房后的青竹正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散养的母鸡跑动着到处啄食,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孩蹲在地坝的边缘,用力地刷洗着盆里的衣服,她的额头上沁出了密汗。
“你好,你是樊玲玲吗?”柳细雨走上前询问。
女孩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啊?我是樊玲玲。你们是……”
“你忘了我吗?”韩甜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说。
“你,是韩书记?”
韩甜摘下防晒面罩和墨镜,回答道:“当然是我啊。这两位呢,”韩甜介绍柳细雨和小林,“是县里爱心寄养所和政府的工作人员,她们这次专门来调查你的情况,你父母呢?他们在不?”
樊玲玲站起身来,看向老木屋,说:“在,我进去叫他们一声。”
过了一会儿,一个一只裤腿卷了一半高,另一只裤腿松散放着的中年男人掐着烟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大肚子女人。
“老汉儿(lǎo her,爸),妈,别个(人家)来我(ǒ)们家做调查勒(le,的)。”
男人吸了一口烟:“我晓得,那喊她们进来坐下嘛。”说完,他转身又走回了老木屋,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柳细雨他们。
樊玲玲从余亭县方言切换回普通话:“你们快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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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好多遍了,我婆娘(老婆)马上要生了(lao),没得(没有)一分钱,她那个是啥子大学嘛,读起来啥子用都没得,还不如留给我幺儿买点尿不湿。”樊玲玲父亲操着一口椒盐普通话,他在努力使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
“樊大哥,我们没有强行要求你拿钱供玲玲上大学,如果你愿意和玲玲一起去办理助学贷款也是可以的,这个助学贷款在玲玲的大学三年期间没有利息,是国家对我们贫困生的一个福利,您看——”
柳细雨话还没说完,就被樊玲玲父亲的一声暴喝打断了:“贷款!老子(倨傲自称,我)毬(qiú,脏话)钱没得还贷款,你们勒是要害我!”
樊玲玲母亲也被吓了一大跳,但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柳细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稳住声音说:“樊大哥,贷款不用您还,等玲玲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后,她可以自己慢慢还,您只是做一个担保人。”
“我管你那(ne)么(men)多,不干都是(就是)不干,再多(do)说(suo),把你们三个赶出裪屋(táo,堂屋)!”
柳细雨见樊玲玲父亲如此粗暴,也想不出什么计策对付,韩甜气得瞪目龇牙,小林不安地扶了扶眼镜。
“老汉儿,人家是来帮我们勒,你莫把人家吓坏(fai)了。”樊玲玲眉头紧蹙。
“哼,帮我们嘞,我看你们几个都是联合好了的,专门来骗老子钱!”
柳细雨和小林对视了一下,两人同时微微摇头:这事儿,不好办。
韩甜气得满脸通红,自从进了樊玲玲家,她还没说过一句话。
像是烧开的水顶动壶盖,冲出高温的热气,韩甜噌地一下站起身来,眼睛瞪着樊玲玲的父亲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通情理,你就做个担保人,等以后玲玲有出息了有的是钱拿给你,现在这个年代,女人并不比男人挣的少!”
樊玲玲的父亲上下打量了一圈韩甜,笑着说:“妹儿,你个娇滴滴勒小姑娘,钱还不是从你爸爸那里拿勒。”
这话韩甜还真没法反驳,她是家里的独生子女,现在每月她爸妈都还会给她发生活费。
“你们想她上那个大学(xio),你们给钱不就行勒,那个啥子爱心寄养所要她的话,你们给我包个五万块(元)的红包都行(就行),不多哦。”樊玲玲的父亲说这话时笑眯了眼,仿佛真有五万块飞进了他的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