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虚真人法言既出,自家子弟自遵循无误。我瞪向冯衍适,见他正色点头,抱拳道:“多谢李真人关怀,然而刚刚顾真人教训的是:吾等修士唯心唯道,绝不可为外物所桎。”他一振破烂衣袖,神情昂扬,“果然不拘小节,方显我千重剑修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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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破烂袍子随风飘扬,冯衍适恳切道:“真人似在深思,不知有什么要教晚辈?”
我摆摆手,把喉头那口老血憋回心房,掠手起白光,却邪剑出鞘,刹那将那忽忽悠悠的破洞削得平整如一。冯衍适还待开口,忽心有所感,双眉轩起望向远处大团绮丽晶光:“是凌云宗况真人!”
那是,打架打得这么花团锦簇的,整个臻斓天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厢况仲行道袍翩跹,踱步而行,所至之处,波光粼粼忽明忽寐,仿佛海市蜃楼重现人间——我当然知道事态绝不会真这般轻松,其人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正全力祭出法宝,与这片虚空混乱鏖战——不过他手中这件法宝……这层出不穷幻化万物之态,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盯了片刻,心下了然,这定然又是至宝衍一的徒子徒孙。
凌云宗以珍异法宝跻身臻斓大派,而其中四件至宝:衍一,玄衡,归墟,太初,更是立派之基,门中真传绝学皆根源于此。后辈弟子根据性情功行不同,所衍生出的各种法宝也各自不同,不过究竟万变不离其宗,例如衍一便能推究天地生灭,衍算原初未来,而因其生出的代代法宝自也呈尽变幻之态。
要说我为啥记这么牢,全赖衍一真容让人过目难忘——这至高至尊的宝物,真身竟是座车轮大的石磨盘,更没想到的是,所谓修炼法宝,其实就是石磨转了一圈,掉下点渣……起码掉进李阁手里那块是这么来的,不过凌云宗那帮人吹胡子瞪眼死活不认,楞说那是“天地初开,大道凝结”,至于凝结的大道为何会掉进李阁这个外人手里,都是因为他是个有!缘!人!
当时我还美滋滋,觉得自己果然是气运之子大道所钟,后来才发现自家原来跳进了大坑,当凌云宗这个有缘人委实太太坑爹了!再后来爹,不是,是陈掌门豁出他那张老脸才了结此事……
总之我和凌云宗八字不合!
至于那块渣渣,后来被顾惜崇死乞白赖的磨跑了,哼,这外物没少羁绊他,道貌岸然!难怪剑法花里胡哨的才长进这么一点点……
我脑子里踏踏踏的直跑马,眼前争斗已在不知不觉间转了风向,其间无数幻象缓缓黯淡,似有一只无形之手摁灭万般生机可能,过去今生的衍生奇景都渐渐生硬起来。
此种变化虽看似奇慢,却比之前冯衍适所历凶险得多了,看来索真墟中各人经历果然是因人而异。
我正思忖,况仲行也察觉出这股异样,当下扬手振袖,一袭乌纱蓬然抖开,千百道鬼影从纱中抖出,初时细若牛毛,迎风化为无边黑潮,直朝层暗淡灰色鼓荡而去。
这黑纱当是另一件至宝归墟所演化而生。归墟掌界域,控消长,能引万物归于虚无。况仲行显然欲将虚妄尽数消解,所谓群鬼过境,玉石俱焚,这手段也称得上精细……
不对。
我眉头扬起,只见鬼影刚刚撞上那片晦色,便无声无息融成一片,而本来虚虚荡荡的天野也随之凝固干涸。
奇怪……
我不及多思,但见最后一条鬼影消逝,所有光辉片片崩裂,一片又一片锐利碎片闪出冷冷寒光,同时空气隐隐响起咔嚓卡擦之声,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不知多少人上牙磕下牙,准备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