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宵循着响亮的喇叭声下意识转头,车身漆黑发亮的吉普车窗缓缓降落,尔后是一张棱角分明,英挺的脸,还有一双清亮冷冽的眼,他人如同山雨欲来后,凛冽细斜的雨。
沈明烛清明冷冽的眼轻抬,扫于祝宵身侧。祝宵不怯,清亮黑黢的瞳孔循着视线而回。
祝宵这时才发现,他似乎从某个觥筹交错的晚宴乘兴而归。
因为他身着一身价格不菲的高定西装,无比落拓,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领带欲坠不坠地挂在脖颈处,衬衫袖口处别着一款做工精细的翡绿色袖扣,整个人都衬得别有一番上流社会的风流贵气。
祝宵甚为惊愕,随后如常,眉宇轻皱,脸色尽显不虞厌恶。
他斩钉截铁开口:“你来看我笑话。”
他是陈述,不是疑问。
沈明烛,祝宵和他从大学一直都是铁定的死对头,在还未毕业时,任何事碰在一起都要争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
其原因不详,因为两人还未心平气和沟通过。所以,今日这种落魄局面,祝宵斩钉截铁认为,对方是来看笑话的。
毕竟,死对头能成什么?
沈明烛不置可否。他侧过脸,修长分明的食指正百无聊赖地轻敲方向盘,转而微俯身去解副驾驶的安全带卡扣,卡扣挣脱,在沉闷静谧的夜色中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语气平淡,只是轻说了四句。
“吃饭了么?”
“上车。”
“去哪儿?”
“我送你。”
祝宵眉头紧拧更甚,脸色愈发难堪,像是被无辜行走在路兜头泼了一身冷水,心中颤然,语气却淡然,“不用。”
他补充道:“你没必要。”你没必要假装同情我,他现在在沈明烛面前着实相形见绌。
祝宵轻到几不可闻的回答,卷着夜色轻柔的春风,轻擦过来人的耳畔。
祝宵平时见沈明烛,他都是带着一身尖利的刺,像某种猫科动物抵御自己的领地,今日局面,着实让人讶然。
沈明烛心中哑然,看着面前温顺乖巧的模样,好似有种名为‘好奇’之物悄然坠于他的心尖。
祝宵语毕,抬腿就走,长腿疾步,欲把背后车辆甩在背后,把这件事消弭于这个春色浓夜。
结果,背后车身黑亮的吉普一直开缓跟随,不离,却未摁喇叭惊扰。
祝宵心中憋闷,本想绕小路而行,把车辆远远甩在身后,不见其影,但市中心少见崎岖曲折小路,都是徜徉明坦的大马路。
祝宵思虑片刻,疾速转身,车辆同时刹车,他从车前绕到副驾驶,拉开黑重的车门,车门砰地一声狠重关上,祝宵一屁/股坐在了副驾驶上。
他问:“有什么事?”
祝宵拥有作为跟沈明烛多年死对头的经验,他明白,沈明烛是那种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人,与其这样纠缠不休,不如顺势来个痛快。
暧/昧夜浓的春色中,沈明烛几不可察地轻扬眉梢,他再次解扣座椅侧的安全带,微俯身,修长的手轻拉安全带,他正垂眸把安全带系在祝宵腰侧,再入扣。
祝宵跟沈明烛离得很近,咫尺距离,他甚至可以从此角度视见他根根分明的纤密睫毛,在柔和的车厢灯中翕合,如同蝴蝶轻然振翅。
他心中暗自腹诽,嘲笑,不知道在用什么凌乱不堪又暧/昧至极的形容,放在心动的女性身上才算正常。就算一万个理由,是直男,又怎么可能对他动心。
安全带入扣的同时,沈明烛的双眼对上祝宵黑黢清亮的双眼,他的眼睫颤抖,沈明烛想,他的眼睛像是裹着一条急速湍流的澄澈河泊。
而那名做一条急速湍流的河泊中正是映着镀着夜色的自己,仿佛能渡他冲洗一切的嗔痴与欲念。
世间缠/绵悱恻的爱情向来来势汹汹,并未有理。
春风吹拂路旁正酣的柳树抽条成长,春风入车厢,夜色正浓,或许两人都在经历一场秘而不宣的悄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