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大人,那解药可是极其珍贵的,已经给了你两个,没想到造化弄人,恰好在路上丢了,那我也没办法啊。”
客人指甲似乎留得长,在桌面接触的声响都带着点儿刺耳。
“你再寻别法想想。”
“我是爱莫能助了。”
“……”
神女沉默了即短地片刻,又出声道:“路上都仔细寻了?”
“你的信寄到东澜太晚了。没找其他人打听一下最近玄漠和洹都边境的变动?”
“三皇子接手后,就严格控制车马进出了。”
“你的那群货物——”
客人拖长了音调,忽得笑了起来:“应该被他发现了吧?”
神女沉默着,没有继续接话。
那客人还未说得尽兴,又不依不饶道:“你这事儿要是被三皇子发现了,不也算好运么。”
“若是被‘那帮人’知晓了,可就走不长路咯。”
他翘着二郎腿,一上一下悠悠地晃,说得口渴了,又顺便从桌上拿起水喝了口:“还是想办法换条路走吧,这条彻底走死了。”
“——你那计划不是快开始了么,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找个代替?”
“…………”
神女在他的这句提议上没有接话,只是又折回了方才的话题,继续问道:“当时送那批货物的人去了哪里?”
“不知道啊?”客人摊了摊手,语气带着夸张地无奈,“或许是遇到了那段路上的贼人吧,想抢劫结果发现里边的货物一个都用不着,愤怒之下就把运送的侍从杀了也有可能呢?”
见着神女眼帘垂下,辨析不出面容上那寂沉的思绪,客人继续道:“反正找到那侍从的时候人都凉得透透的,边境那条路线本身就很乱,你当时应当有做好心理准备的。”
“…………”
那段日子,乌糜众那帮人盯她盯得紧,特别是在主动提出要回东澜主持这一任务后,那帮人本身就对她的忠心度抱有怀疑,任务一提,也就更高了。
和她勉强谈得上话的人都无法亲自送解药来。
但那两粒解药在东澜乌糜众那儿待着也很危险,他们为了防止人员逃亡,会时不时彻查住所,那两粒药丸虽小,但被发现了就会连带着她与和她有关的人全部都完蛋。
日思夜想也不能出手去干涉那两粒药丸的藏处,命就悬系在那两颗解药中,不去想就算是逃避问题,怕是会更加速自己的死亡。
神女算来算去,最后只能退了一步,把解药混到符纸里,找了个醉花楼需要更多符阵来管控侍从侍女,以及出入醉花楼客人的借口,将那批由符纸和解药的货物从东澜送了过来。
她也有想过自己可能是最走运的人。
所以才能在乌糜众里活到现在。
那群和她一起被送进乌糜众的人不是被杀死,便是在逃亡的路中被抓了回来,折磨致死。
而只有她,凭借着这幅容貌和稍微会点医术的手,在陆续治好了几个乌糜众里身居高位的人后,得到了教主的青睐,从此就开始了踩着尸骨上位的路程。
但乌糜众对她的限制太大了。
当时同她一起来的那批人想逃跑的太多了,谁能不怀疑她也会找个时机跑?
越深入乌糜众,在乌糜众得到的地位越高,教主对她的怀疑也日益增高,管控束缚也就越来越多。
即便想寻处逃跑的机会,都像是在那天衣无缝的布局中,找出与布局性质不同的出口,在不被他人发现的状况下,用力撕扯掰开,寻得一处能窥见真正天明的喘息。
客人等着神女发话,但神女像是已经彻底知晓了自己的死局,仅仅是狠狠攥着指尖。
指尖的皮肤从红至发白,最后溢出了血,她那双空洞无机质的眼眸都未回过神,去发现自己的情绪已然从其他的地方找了处缺口,蜂蛹而出。
叹息了一下神女这算是敲定了最终结局,即将要落幕的人生,客人沉思了一会儿,又开口提问道:“听说醉花楼里混迹了一个很不错的小仓鼠啊,不妨找她问问?”
心底里的波动重新平息下来,神女视线低了些,瞥见那有些灰败,被她紧攥掐出血口的指尖 ,忽得卸了力,松开了手。
“她能有什么用?”
“给吾提供些闲余乐趣就够了。”
客人笑了:“眼下也无需敌我之分了吧?反正往哪儿走都是死路呢。”
“你瞧瞧方才在门外站着的侍女。”
他忽得转移走一直观察神女的视线,往门口那处瞥了一眼。
“若非是站在外边一直听着你乐曲的动静,直到消了想继续验证你是否有违背乌糜众的心思后,这才走呢。”
醉花楼里的乌糜众派别。
神女寂淡地瞥了门一眼,神色又复而枯寂,无悲无喜道:“是忧来了。”
“他也还算是忠心。”
客人赞叹一句,随即将话摞到了台面上:“你再仔细想想吧,既然想同他……那么就要另寻出口了。”
介意外边还有另一个人,客人即便是赞叹了也没放下戒心,将那个‘他’隐去了真实的身份,随即抬起茶盏又喝了口。
“就这样吧,我能提供的也就是这些了。”
神女看着他走出门口,枯淡的神色渐渐冷了起来。
眸色里的森寒秾稠。
只有这一个方法?
在忧来的这一刻里,他们即便止住了话题。
无非是她自己也不算信任忧。
难以预料到下一步举动的孩子,只有在什么事都不碰不做的情况下,才是她最乖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