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芝早晨喂完孩子就伏案写起来。
里面有几段:
诚然,对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讲,夫妻之情或许为必备,但并非专制。一方死去,另一方多数会重新开始,最多把亡人放在心中,寒食清明不忘坟前祭奠,夜半时分偶然想起,已经是极为有情义了。而这并非男人的特权。封建社会女性不得不守节乃处于礼教压迫,绝非出于自愿。
而这位先生所言,似乎对于丧偶之态度,多有男女不平等之意。
女人死了丈夫,生无可恋,痛苦一生,甚至殉情也是很合理的。而一个男人死了妻子,就一定是旧人坟头迎新人,倘若为此痛苦一生,就是不切实际的天方夜谭了。仿佛男人天生就比女人值钱。男人死了值得女人怀念痛苦一辈子,而女人死了不配男人怀念一辈子。
世间最是有情痴,这情痴虽然凤毛麟角的稀少,但并不是男人或女人的特权。男权社会总是陶醉的认为女人因为失去丈夫,因不得不守寡,不得不独自负担家庭孩子的苦闷的哭,说成是对丈夫情深的哭。被封建礼仪压迫的不得改嫁,陶醉的讲为情有独钟。而写那些烈女的作者多数也不是女人,而是自我陶醉的男人。
先生讲普通男人尚且薄情,何况王侯将相。那么海兰珠死后,皇太极一边讲着自己身系社稷,不可为一妇人萎靡不振,可是还是情难自抑,两年后悲痛而死。隋文帝在独孤皇后过世后不到两年,伤心离世,临死讲:魂魄有知,当地下相见。诸如此类的故事,又如何讲呢?
王佳芝写完这篇交给编辑,看能不能登出去,当然是她想要登就可以。
一天几个人去老易那里开会,会后聊起来,一个人说起最近很出名的作家,道:“文笔很好,我倒是很想见一见,可是编辑非说她不见人。我托送了名片去,还是不见人,我的面子就这样不值钱吗?”
老易道:“文人自有风骨,人家为什么非要见你这个权贵。”
“我只是见她文章立意独特,想要谈一谈心得,也是惜才。看她的文章倒是个有见识,不拘泥俗套的人。没想到这样封闭,这女人啊,要是如此,要么是生的丑,要么是性格孤僻。”
他道:“恐怕是人家长得很美,所以才不敢见你。一个女孩子,不肯轻易见陌生人是自爱。你什么岁数的人了,竟然还出言诋毁,同那些泼皮无赖有什么两样,不觉得有失身份。”
“你这样替人家抢白又何必。而且谁说一定是女孩子,没准是个中年妇人也说不定。”
“就是人家不肯见你,就成了又老又丑的老太太了。你倒是很有想法。明天我找一百个人给你递片子,看有一个你不肯见,就有一个出去宣扬你又老又丑又封建,如何啊?”
另一个道:“人家兰藉说得没错,怎么,人家小姑娘不肯见你,你就这样编排人家。”又向他道:“不过我说吗?你前一阵子在报纸上替人打笔墨官司,平时不够忙吗?还有这个闲工夫。可见可见啊……”
“我说了,不是我。”
“不是你才怪,这又是哪一位相好的,你那位如夫人知不知道。”又向那人道:“现在你知道了,不要造次。”又向他道:“不过你这位红颜知己还真是难得,文采立意都是极为好的。这么个大才女,你是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找的人越来越出色了。”
他笑道:“我真的不认识,你就不要再杜撰了。”不过难免喜形于色。其实想要完全瞒得住是不可能的,他倒是也不怕人说。说了又怎么样,没有证据,他又把她好好的藏起来,真的到了那一天,也不怕她们母女两个不能全身而退。他倒是很遗憾,不能把她们带出来,一定有面子死了。
自从王佳芝的评论文章登出去后,好多女生来信,号召她要支持女性独立,男女平等,要更多的女性觉醒。这要她非常意外,她倒是很希望在这方面做出一些努力。她想起做梦的时候和他学写时政评论,现在有些想不起来了。自己努力写了一下午,写了两段,晚上他回来拿给他看,要他教她怎么写。
他拿笔给她改了一些用词,道:“只要立意好,别的都不重要。把用词写的冠冕堂皇一些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