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芝和易太太讲这次来不是来跑单帮，是有个亲戚来上海定居，有事要她过来帮忙。她们也不深问，大家都知道怎么一回事。

打了个通宵大家都很累，偃旗息鼓修养一天，第二天又叫她去打牌。

期间易太太笑道：“要不是有你亲戚在，我还想你再来住呢。”

那时候易太太意有所指和她说，可以勤来来，来了有地方住。她听着很刺耳。自己不住在她家里，就没钱住酒店吗？

关于住处一直是她的痛处，上学的时候可以住宿舍，战争爆发后颠沛流离，一直没个安稳地方住，被褥都没有一床。回了上海住在舅妈家，寄人篱下。饭都吃不饱，她根本不敢想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最大的奢望是念完书，能找个事情做，有钱租个小屋子，有个暂时属于自己的地方。

那时候朝他要公寓，是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想有个地方方便刺杀，一点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可是等他真的答应送给她，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第一次带她去，她难以置信，这个房子真的可能属于她吗？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偏偏忍不住的悸动。她知道自己到死都是无家可归。

易太太问道：“家里住在哪儿？”

王佳芝说了他讲的那个地址。

易太太笑得很不自然，道：“那边的房子贵啊。”

“啊。”

易太太很想知道他们住在哪里，但知道再细问她也是不会说的。想到她刚到上海还要住在家里，现在他竟然给她置办了房子，正经算了一份家，这小妮子竟登堂入室起来，心里要多恼火有多恼火。又听那房子的地段，没准比家里的房子还贵。

到了九点钟阿妈进来道：“麦太太家里来电话，有事要麦太太回去。”

“什么？哦……”

王佳芝讲家里有事要回去了。

易太太有些不高兴，道：“电话怎么说的，你也是的，不问问清楚，要人着急。”

阿妈笑道：“就说有事，电话就挂了。”

阿妈是老易的人，但这么多年下来，她还是很维护易太太的。阿妈一直不喜欢王佳芝，也是和太太们的想法一样，觉得王佳芝不配。有那么多好的不要，非要一个没出身又不够艳压群芳的小妮子。因为这么个丫头，动不动就胡闹乱了分寸，还总是失魂落魄的，整个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害人精。

但阿妈又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应当的，老易这么多年对易太太是尽到责任的，他在外面收个二房，并没有因为二房要她缺吃少穿，又没有打她骂她，二房也唯唯诺诺并没有对她这个正室不敬。那么她就没有理由抱怨。可现在易太太动不动就找一群人来围攻王佳芝，实在是有失贤德，太不够大气了。人家娶回家里十几房姨太太的，人家的正房是怎么做。现在无非是在外面有了才一房，就这样小家子气来。

尤其王佳芝生了孩子。这件事瞒得还是铁通一样，不过老易身边的几个嫡系是不能不知道的。阿妈过去也原本以为可能是老易的问题，现在看来，更觉得易太太亏欠了他。就是放在她们乡下，女人不能生孩子，男人不休掉也要打骂死了。尤其竟然要人觉得是他的问题，男子汉的脸面都丢尽了，她还这样闹腾，实在是搅家精了。其实这种事，也可能男女双方都没病，就是怀不上孩子。但阿妈就是觉得一定是易太太的问题了。并且王佳芝虽然生的是没有什么用的便宜货，但能证明他没有病，还是有功劳的。

今天易太太拿她撒气，阿妈更不满起来，反倒转向偏向王佳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