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的副主任暂停了聊到一半的话题,然后顺手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了。
车里很安静,静到宋宛熠能听清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按下接听键,听筒里随即传来顾怀翡的声音:“妹妹。”
明明已经听了无数次,宋宛熠却后知后觉地,突然被这声叠词烫了耳朵。
“妹妹下班了吗?”顾怀翡问道。
“嗯……”宋宛熠控制着乱了节奏的呼吸,尽量镇定地挤出一丝类似气音的回答。
“我好像,没有看到你从病房楼出来。还在加班么,我在楼下等你?”
顾怀翡似乎在笑,不紧不慢地说长句子时,声线低磁而温和。
宋宛熠烧红了耳朵,心尖在顾怀翡轻如拂晓的笑声中偷偷发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前竟然没意识到,顾怀翡的声音里原来不止有温柔。
它是烫的。
特别是在听了一段时间许脉的清冷声线后,再跟顾怀翡打电话,这种感觉尤其明显。
属于顾怀翡的热度沿着电磁波无形地涌来,撩拨敏感的听觉神经。如一场被暖灯照亮的夜雾,漫长而无边境地拥抱住你。
宋宛熠贴着手机的左脸是红的,连带着耳后那片薄薄的皮肤也泛起粉色。
“不、不用等我……”因为紧张,宋宛熠声带很干,嗓音细细小小的。“中午我在外面吃饭……”
“妹妹中午有饭局?跟同事一起吗?”顾怀翡在问。
是跟院长还有其他科室的同事没错,但……还有许脉。
宋宛熠没有说谎的经验,说不出口是,也不能说不是,心虚得睫毛都在抖。
刚好前面有电动车横穿马路,驾驶座的副主任猛打方向盘避让,惯性之下,宋宛熠上半身被甩得往许脉的方向倾斜。
宋宛熠感觉到自己右肩被人扶了一下,然后听到许脉的善意提醒:“宋医生,当心。”
“谢谢……”宋宛熠赶紧坐正,缩回自己的位置上。
刚才她跟许脉挨得特别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许脉的声音很清晰,并且还叫了她的名字,她不确定电话那头的顾怀翡有没有听到。
副驾驶座的副主任惊出一身冷汗,目送横穿车流的外卖小哥远去,扭头向后问:“都没事吧?不好意思啊许主任,巷子窄,交通情况有点乱。就快到饭店了,后面我们就稳着点开,太吓人了这些骑手。”
他边絮絮地低声抱怨,边转身回去前方,后排便又安静了下来,仿佛割裂成互不打扰的两个空间。
宋宛熠呼吸着从旁边许脉身上飘散出来的雪的气息,耳朵里听着对面无声息的沉默,不知所措地举着手机,简直有点想哭。
最后还是顾怀翡先开口:“你们吃饭吧,有事再打给我,我先回去了。”
宋宛熠大脑无法思考,只是盲目地点头:“好……”
等电话挂断,宋宛熠望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恍惚发觉,顾怀翡好像不太高兴了。
等回去了,要跟她道个歉,宋宛熠暗中心想。
饭桌文化其实就是酒文化,毕竟是接待宴,该有的礼数都要有。除了下午要值班的几位主任,其他人面前都摆上了倒满的酒盅,包括宋宛熠。
十几人的大桌子,她被安排坐在许脉右手边,斜对着包厢门,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
在职场的宴席上,宋宛熠作为资历很轻的新人,还没坐过这样的座位。在场的不是院领导就是各科主任,宋宛熠不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合适,便悄悄打量许脉。
酒宴开席,赵院长举杯,口中说着热烈欢迎许专家、增进两院沟通、搭建学术交流桥梁之类的祝酒词,所有人跟着端起酒杯,笑盈盈地看向许脉的方向。
宋宛熠在茶杯跟酒盅之间犹豫,等看见许脉不推辞地喝下一盏白酒,便也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很辣,一口下去从喉咙灼烧到胃里,太阳穴的神经也在报警般突突地跳。
没等宋宛熠缓过来,很快又开始第二轮敬酒。宋宛熠硬着头皮含进嘴里,酒气熏得大脑开始犯迷糊。
模糊中,好像有人拎着酒壶要帮自己倒酒,宋宛熠脑子已经不清楚了,举着杯子费劲地去接。
“小宋你别晃啊,我都倒外面去了。”耳边有人说。
“不好意思……”宋宛熠头很晕,眼皮很沉,再怎么眨也看不清,只能凭感觉抬手往前送。
然后她的手被拦住了。
一双白到晃眼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拿走了她的杯子。
她听到清冷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她不喝了。”
“睡吧。”
熟悉的威严感,下指令时简短而有力,让人能安心执行。
宋宛熠立刻就放弃抵抗,趴在餐桌边,顺从自己的醉意闭上了双眼。
“小宋这么快就喝醉了?菜还没吃几口呢。”
“小姑娘嘛,酒量不行的。”
“你这话说得不对啊,我得纠正你,许主任酒量就很好嘛。”
“是是,我自罚一杯。许主任业务能力拔尖,酒量也不输我们几个老家伙,还这么年轻,大有可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