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正聊得兴起,冷不丁冒出个面生的姑娘站在自己跟前,不禁一愣。
长得柔柔弱弱,胆量倒不小,敢当面跟他们呛声。其中有个男人脸色不大好看,想开口训斥,同伴碰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看姑娘身后的人。
陆清琢倚着石砖站在门洞里,正朝他们看过来,半边身子被阴影遮住,露出一截手腕,满是深色纹身。
陆氏专营珠宝,平时商务上接触不多,但只要在B市做生意的都知道,陆清琢是顾怀翡圈子里最亲近的朋友。
男人内心掂量,摸不准眼前这位姑娘是何身份,但不管得罪陆清琢还是顾怀翡,都不划算。
片刻后,男人动了动喉结,咽下胸中气闷,半个字不再说,带着同伴转身走了。
其他宾客本想也吐槽几句,见他们碰了一鼻子灰,就缄默着没张口,朝山庄深处走去。
宋宛熠知道,这些骄傲矜贵的世家子弟之所以好说话,都是看在陆清琢的面子上,便跟她道了声谢,然后经过她继续往外走,却被拦下了。
“等怀翡来。”
陆清琢声音淡淡的,拦住她的动作却十足认真。宋宛熠不明白:“为什么?”
“郁家的事很复杂,你不适合牵涉进去。”
陆清琢说这些话时,视线轻飘飘地落向那台幻影。郁韫白还站在车旁,姿态与神情跟刚才别无二致,好像已经习惯被这样对待。
陆清琢没有打算迎接她,她也不准备过来,二人相隔一段距离,不近不远,挡在中间的只有冬日稀薄的空气,却如同一道高耸的墙。
世家背后各有故事,互相之间有真情,也有利益牵扯。宋宛熠不清楚其中原委,能做的只有听劝,便掏出手机,准备把郁韫白过来的消息告知顾怀翡。
陆清琢却说:“不用,怀翡知道。”
果然没多久,顾怀翡从连接内院的圆形腰门走出,握了下宋宛熠的手,走到郁韫白面前。
宋宛熠终于听到郁韫白说话,她把那束寓意生意发达的蝴蝶兰递给顾怀翡,开口道:“开业顺利。”
顾怀翡笑着收下,然后问:“怎么穿着制服来的?”
郁韫白比顾怀翡高半头,为了方便顾怀翡平视,她岔开腿降低高度,回答:“早上队里有任务,结束得晚,怕过来太迟就没换。”
顿了顿,她瞥了眼没有游客而显得空荡的正门,说:“画放在警队柜子里,很安全。带头网暴的几个账号,我托网监的同事去处理了。顾怀珉那边比较棘手,我会继续跟,其他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告诉我。”
顾怀翡温和地笑着,像长辈般拍拍她的肩膀,勉励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不。”郁韫白顺着她的动作垂下视线,“跟你给予我的相比,永远都不多。”
宋宛熠在后方看着她们,大概捋清楚,郁韫白跟今天到场的所有嘉宾都不熟,只除了顾怀翡。
她是为了顾怀翡来的,不是因为万郁。
陆清琢从门里走出来,双手插兜站在光下,黑色皮衣透着寒凉,仿佛晒不暖。
她站在宋宛熠身侧,平静地看着对面两人,淡然开口:“郁韫白的成长环境不太寻常。”
宋宛熠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搭话,有点意外地转头看她。
陆清琢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只是目视前方。“我们这一代,小时候都被教育不要接近郁家,郁韫白年纪小几岁,跟我和怀翡不同校,偶尔在聚会上碰到,她一个人站在远处,不会靠近。”
“有小孩调皮,甩掉保姆到处疯跑,没留意撞倒了郁韫白,爬起来后指着郁韫白尖叫,‘她是怪物’。”
怪物,宋宛熠默数,这是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这个词了。
“我那时候……发生了意外。清醒过来后,得知了郁家的一些事。”
“她活得很艰难。”
“在许多要命的时刻,是怀翡出手帮了她。”
“怀翡总是这样,遇到有困难的人总会放不下,对郁韫白是,对当年的我是,对其他人也是。”
“不是善良,比善良更多,或许是一种‘仁’。”
“‘仁者爱人’,但被帮助的人有可能会错意,以为那是喜欢。”
宋宛熠始终安静听着,直到这里,察觉对方的言外之意,才出口问:“清琢姐,你想对我说什么?”
陆清琢转过视线,正对宋宛熠:“我曾担心怀翡对你是又一次于心不忍,但不是。”
“怀翡在追你,但我希望你留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想清楚,怀翡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如果只是年长的姐姐,就拒绝她,不必自责。”
“如果确实是喜欢……”
陆清琢眼神清明,似在叮嘱:“留在她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