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点,薛长平稍稍放心了些。
随即想来又觉得讽刺。
如此说来,她还得感谢这些人把她带回去严刑拷打了?
薛长平吐了口气,换个方向重新理了理思绪:
这些人关她进来不就是为了对她进行这种刻意的折磨?企图以这种形式的审讯叫她癫狂崩溃,缴械投降。
从渃水城到京城而已,这条路,再长又能有多久?
她不会就范的。
绝不会——
毕竟,从决定见太子的那一刻起,薛长平就明白,自己的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但命运再坏,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不过死在这棺材里头,总比曝尸荒野强。连棺材钱都替她省了,说起来倒省心省力,毫无后顾之忧。
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薛长平,虽说从来都在找法子活,却从未怕过死。
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下来,她的双手交叠轻轻搭在腹上,双眼望着上方那片无尽的黑暗。
仔细想来,这样的寂静黑暗,其实也不陌生。
小时候,她那会儿还没半个大人高,独自在大冬天的塞外黄沙中迷过路,也曾游荡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头巷尾。
那时,头顶是黑,脚下是冷,就像如今这棺材一般,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这又算得了什么?
薛长平想着,微微扭了扭身子,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左腿搭在右腿上,接着,左脚甚至不紧不慢地晃了起来。
要是当初她不管薛尘,不蹚这趟浑水,带着二哥偷偷逃走,寻条明路苟活下去,谁又能奈何得了她?
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必冒险在都督府太子王爷面前对峙翻案,也不必沦落到都察院的手里,囚禁受制,步步受困。
可逃走了就真能幸免于难么?
她又想起了无名镇。
小镇上的那些人,活得低调的和鬼没两样,只为躲避外界的灾祸,安分守己、不招惹任何麻烦。
可最后呢?还是全都死了。
飞来横祸,怎么躲也躲不掉。
那这事儿算什么?算他们倒霉吗??
薛长平暗中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
凭什么这倒霉要算在他们的头上!!
还有渃水城的人。冬夏,李家上下,梁老板……他们又惹了谁的麻烦?
一座城的人,全都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冬夏。那张粉扑扑的笑脸似乎还在眼前,本以为那一夜匆匆离别后,总有机会再见的。
可惜啊……
哦,不。
若非侥幸,她也大概早就跟冬夏在地下“重逢”了。
薛长平闭上眼,往事一件件浮现在眼前。
从东市到西市,千万条纵横交错的小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可如今呢?
街头空巷,寂无人声,满是冤魂。
可笑极了。
那些自诩爱民如子的太子王爷们,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句句离不开黎民百姓,却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高高在上,手握权柄,说一不二,处置人命如同处置牲畜,何曾在意过活生生的人心。
为什么一片沉默?
恐怕当时在场的每个人手上都沾着看不见的血。
没一个好东西!
为什么他们该死! 凭什么他们该死!
若死,有罪有因。天理、人情、律法,哪一条不是理应惩处罪大恶极之徒?
可若活着无半分恶念,安稳本分,却也成了罪,也该死
——那这罪过,必在于给这些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人得意让利的机会!
任心怀鬼胎者踏着无辜之人的脊背步步攀升!
叫处心积虑者踩着良善之辈的头骨平步青云!
薛长平知道这世道不公,也从未指望老天开恩怜爱。可她这一命还在,却还是得谢一声。
她不会就这么死了。
跪地换不来怜悯,低头也讨不来公道。
与其跪着死,不如站着争。
自古以来,所谓公道,都是争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