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怎么放心那人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缪万希何等心思他如何不知,那人衣物配饰竟皆是他堂堂缪王指使设计,并一一看过之后才放心放入那人屋中。
墨辰翻开自己衣袖,衣袖下掩藏的血痕狰狞深刻。
没有人知道,那人的一应配饰之上,皆有他的血气浸染,只要他想寻,以他鲜血喂大的蛊虫,自然会引领他来到那人身边。
只是算到最后,他实在算不清,他所谓的监视,究竟是在伺机除掉这位惊世奇才、大昭镇国明珠,他的灭族仇敌,还是时刻挂心那人之安危。
直到如今,那人不告而别,他的费尽心机竟皆付流水,不过得来这几件外物而已。
不愧是多智近妖的如玉公子……
墨辰自嘲一笑,试图拂去发冠与披风之上的灰尘,却发现灰土难除。
他也并不介意,干脆仰躺进树下浅坑中,将一应物件拢至心口。
有时候他也会想,玉想衣真的死了,又会怎样。
若他死了……是不是,就可以真正属于自己了?
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玉想衣。
不会用他那过分聪慧的头脑去招惹形形色色的碍眼之人,不用游走在猜疑与动荡之中,不用背负这所谓的平定天下之重担。
而他墨辰再不需伪装,不用时刻活在担心被他发现厌弃的惶惑之中。
他甘愿陪着他,永远在地下长眠。
——
雾气蒸腾处,温泉水中浸满了看不清原本形状的药材,使得满林皆是苦涩怪异之药香,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衬得密林深处愈发奇诡。
脚步声匆匆掠过,一男子手捧信笺,躬身走向密林深处,见林中静谧异常,他按捺不住悄悄抬眼,被枝叶掩映处似有若无的曼妙背影恍了个正着。
待到那女子转身露出真容,男人倏然瞪大了眼,只是还未等他嚷出些什么,便见眼前视野反转颠倒。
直到他仰躺在地上,眼前是蓝的过分天空,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然丢了性命。
秦婉晴适时接住那封轻飘飘的信笺,信中仅有寥寥数言,却看得她眉目舒展。
“这可真是大好消息呢。”
秦婉晴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慢悠悠戴上面纱。
似有些眼熟?不过并不重要。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家伙争相冒犯她。
舅父的这些下属,从来都不怎么听她的话,一群蠹虫,早便该死。
她取出一盏琉璃灯,点燃后,见灯烟汇聚成束,向一个方向指引而去,不由大喜。
看来是成了,黄粱一梦的效用还未曾消退。
信纸跌进血泊里,一概沦为花泥。
不过数息过后,温泉林中再无人烟,依旧寂静如常,仿若被生灵遗忘的角落。
——
“驾——”
暗十二策马狂奔,才能勉强跟得上前方缪王的速度,不由得暗暗心惊。
虽说众人皆知,缪王是以武力胜天下。
但自从多年前某次缪王亲自上阵拼杀中箭之后,军师便勒令不许王上涉险。
渐渐的,便少有人记得缪王不仅为王尊,更是一员合格的猛将。
暗十二一边尽力跟随,一边暗暗计算,原本需数日方到的路程,恐怕如今只要一日便能抵达。
他也没料到,缪王竟会派人派人暗随长乐回玉家放蝶寻找,并且迅速传回消息来。
可他作为暗卫统领,竟没有听到任何吩咐。
除了暗卫,缪王竟还有旁的人手可用吗?
暗十二抬头远眺。
这方向……
若他没记错的话,地图上显示,不远处是一处深林,是个休养隐居的好地方。
——
“阎小友,因何不说话?”
在努力吃完面前那碗杂米粥,和喝掉阎琦端来的象征性一热的浑浊泉水之间,玉想衣选择——继续饿着,一会儿出门去跟小秃抢它那根珍藏许久的胡萝卜。
既然断了填饱肚子的念头,玉想衣重新收回那么一点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阎琦身上。
就看见可怜的小孩不知是受了什么打击,蹲在门槛前数蚂蚁。
阎琦闻言倒是抬了头,只是看过来的目光中饱含了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等种种复杂情感,不过还是顺从玉想衣的指示,乖乖挪到桌前,在他的对面坐下,只是行动间稍显拘谨。
玉想衣见状,压下勾起的唇角,眉眼间便泛起薄愁,缓声说道:
“说来也是缘分,我名玉湘,与砚孤生……哦,就是你所说痨病鬼,曾有旧识。在我印象中砚兄身体颇为康健,如今乍闻他竟已身逝,实在痛极,亦惑极。阎小友既是砚兄之徒,可能告诉我砚兄的死因?”
阎琦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被那人的明亮深然的双眸吸引去注意,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晃了晃脑袋,把窜到嘴边的奇怪话语都晃出去。
正要开口解释,忽听一阵敲门声响起,响声三声一停,本应是极规律克制的,却平白透露出些许抑制不住的急切来。
与此同时,两扇窗门大开,香风夹带着凌厉锐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