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脑海中思绪纷乱,只觉得要炸开来,忍不住想要一拳狠狠地砸在那背头男生的脸上。
只是他刚踏出一步,就见那边李斯年弯下了腰。
李斯年攥紧的拳头藏在身后,其他人瞧不到,许之所处的角度却能看见。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对不起。”
“我给你道歉。”
许之浑身僵硬,双腿直愣愣的戳在地上,像是被雷劈了的树。
他想躲,却又不知为什么并没有付诸行动,而是等着李斯年道完歉后,接过对方递来的两百块钱、转身,目光猛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许之在这瞬间感受到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快意,以逼迫着自己做下某个决定。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斯年表情有些尴尬,但他还是主动走过来,“我、我可以解释的。”
走近再看,李斯年与往常不同的发型、装扮更让人觉得怪异,许之喉头一哽,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沉默片刻,声音有些沙哑:“那你说吧。”
李斯年以为许之会像之前那样在一开始回避问题,没想到这次竟然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于是小心的措辞:“刚才那个男生……他爸跟李宇是商业上的竞争关系,所以看我不爽,故意为难的,也挺正常,你别放在心上啊。”
许之听完,却是垂下眼没作声。
“真的。”李斯年以为他不相信,“这种口舌之快,给他逞就逞了,没什么啦。”
许之仍然低着头,声音很沉闷,“你能卖钱的东西都被李宇收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背着我接替考的活?”
李斯年听这话反应过来,大概是李糯糯把什么都跟许之说了,他自知理亏,软着声音说:“我都已经答应你,剩下的钱包在我身上了,那中途出岔子,我肯定要负责啊,对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许之心中叫嚣着。
李斯年又说:“如果让你知道替考的事,一定不准我来的,那房租怎么办呢……”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负责!”许之猛地抬起头,打断了李斯年的话,他声音很尖锐:“房租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怎样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斯年这才发现,许之不知什么时候双眼都红透了,汪汪的水光圈在圆润的眼角,像是花瓣上兜满了却未落下的露珠,情绪全都强撑着,包裹在水面那层透明的张力里。
李斯年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一时语塞:“我……”
“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你知不知道?”
许之就连歇斯底里也是隐忍的、收着的,音量并不大,只有控不住的尾音泄露心中的情绪波涛:“从一开始就是,你善良、你好心,非要来管我的破事,说自己是同性恋,然后一步步到现在这样子……”
说到这里,许之突然哽住。
他飞快地撇开头,在昏暗的傍晚,绿化带的阴影里,李斯年只能看到他长睫飞快的扇动几下,等到回转来时,眼角的水光已经不见了。
“李斯年,你让我怎么样才能还得起这份人情?”
许之终于问出这句话,他忽然觉得很畅快,一直以来,他虽然嘴上说让李斯年不要帮自己,但实际行为却是在近乎理所当然的接受对方所有好意。
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根本没到这个程度,李斯年可以因为他本性纯善而做出这样的仗义举动,许之却应该自知,他不能这样坦然接受。
这句问话早在李宇和许茜来出租屋那场闹剧之后,二人就应该摊开来说清楚的。
只是当时他们都陷入类似同病相怜、并肩作战的氛围中,仿佛天生就该从此站在同一战线,对抗李宇和许茜。
但其实,李斯年不是非要在忙碌的学业之余跑前跑后的兼职谋生,不是非要做那些脏活累活。
更不是非要将一身傲骨折断在这里、低三下四道歉只为了能再多拿两百块钱。
他明明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承认自己不是同性恋,或哪怕虽然和李宇闹翻了,但只要主动跟许之撇清暧昧关系,也还能回家,过正常上学生活的日子。
都是因为自己,李斯年才会走到现在这境地——这是许之内心早就响起过的声音,也是一直被他有意无意间忽略的声音。
因为他自私,他起了贪恋,想维持这样的梦,不要醒来。
哪怕结果是拖着对方陪他滚落泥地、满身污浊……
但今天目睹这一幕,许之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无法接受。
因为他是李斯年啊!
是纯净天空上高悬的太阳,永远炙热又生机蓬勃,他明明希望李斯年可以一直这样、不要改变,却又亲手将这阳光揉进乌云,让暴雨浇湿了光芒。
仿佛只有这时候,这从天上跌落地面的光芒,才会是仅仅属于他的。
是时候结束这个错误了。
让太阳回到该在的地方。
“到此为止吧。”许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