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他给我做了吗?”许之嗤笑一声,“你也知道,这次之所以实验室起火,就是因为他非要做实验给我看,但我事先根本不知情!如今闹出这么大乱子,你爸来责问我,倒像全都是我的错似的!类似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正好你爸愿意给我一大笔钱,还安排我出国读名校,我求之不得,也能摆脱这么个麻烦了。”
“你、你……”李倾诺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他,这人明明平时看起来挺沉默寡言,怎么说起尖酸刻薄的话,这样一套一套的。
她气得原地跺脚:“你真的太过分了!”
亏她哥还喜欢他,真是瞎了眼!
“你放心,我哥哥才不是那么贱的人,他醒来之后知道你竟然心里是这么想的,肯定不会再来纠缠你!”
李倾诺愤愤地说完,猛地转身就走,将病房的门摔得哐当作响。
余音回荡在房间内,许之收回目光,缓缓将手中剩下的水饮尽,杯子搁在床头,脱了鞋,钻进了病床被褥里。
他先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晌,双眼空洞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又翻了个身,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斜阳透过薄纱窗帘,柔和的撒在床上。
一片温暖的淡金色。
没有人看见那被褥非常克制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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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好是阴天,乌云层层堆积在天边,仿佛触手可及。
许茜将许之留在碧水名城仅剩的衣物用袋子装了,送到医院来。
这也是出事之后,许之第一次见到许茜。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来,也不关心事情发生后她和李宇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只是接了袋子,走出病房。
阴天光线不好,室内很昏暗,尽管是大白天,走廊还是亮着惨白的大灯。
许之侧头看去,李倾诺正站在李斯年病房门前瞧他,她半边身子隐在门框内,表情仍然带着愤恨。
只是一瞬,许之就转过身,毫无留恋地朝着反方向电梯走去。
直到电梯叮得一声打开门,他抬脚进入,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电梯缓慢下降,许茜轻声开了口,语气还算缓和,带着些许尘埃落定的无奈:“国外的学校你李叔叔已经托人陆续安排了,房子也租好了,你先去安心过了语言关,妈妈安顿好这边的事情,也会定期去看你……”
钱果然是万能的,一夜之间全都安排好了,许之表情淡淡:“不用了,我自己就行。”
从前他不也都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
许茜无声的叹了口气,没和他争论这些细微末节,她今天反常的没有化妆,一张脸看起来疲惫又苍白,倒是更像她这个岁数的人了:“去国外也好,新的城市新的朋友,重新开始生活,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就当做了个噩梦。”
的确是做了个梦,许之心想,但不是噩梦。
电梯门打开,许之跨出半步,手按在电梯门上,回头看向许茜,“如果李宇给你打钱了,除去属于你的部分,我的,退回去,读书的钱我会自己看着办。”
说完,没等许茜回答,转身就往医院大门走。
外面已经是终于下起雨来,一辆车开着门等在大门口,许之下阶梯时,就看到梁芷正收起雨伞,抖落着伞面的水珠。
二人陡然对上目光,梁芷脸色却微微一变,连招呼都没打,匆匆撇开脸去,加快脚步就要往医院里面走。
“等等。”许之叫住她。
梁芷不得已停住脚步。
“那天……李斯年是想做哪个实验给我看?”许之声音很轻,透过淅淅沥沥的雨传了过来。
李宇前几天对他说完后,许之就知道梁芷没有撒谎。
李斯年大概真的是在为他做这个实验,否则不会神秘兮兮的从中午就不见人影,还叫他务必要一个人去实验室。
梁芷只是垂眼看着手里的伞,雨珠顺着伞面往下滑着,然后一颗接着一颗砸碎在地上:“好像是高三下学期的一个必考实验,具体没提,只说庆高的进度比育德慢,所以想示范给你看看。”
“这样……”许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梁芷以为他还会再问些什么,等了会,等到的却是一声干净果断的“那再见”。
她抬起头,看到许之已经走远。
他今天穿着件素净的灰色羽绒外套,这样厚的衣服也掩盖不出身形单薄,他长腿一跨,就这样毫不迟疑的走进雨里,然后弯身进了车。
昨晚梁芷和孙家娟来医院看李斯年时,已经听李宇提起过,说许之答应离开了。
他会出国,在国外读大学,不会再见李斯年。
“许之这孩子出身的确是苦,他当初和李斯年走得近,恐怕也是看上了李斯年手里的钱,李斯年这愣头青,从小被我和郑秀惯坏了,也分不清别人的虚情假意,还当个宝。但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儿子被这样的人带到阴沟里去不是?”
李宇苦恼地揉着眉头,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对孙家娟、梁芷如是说,“我已经和许之说好了,要钱,我给就是了,多少都行,但就一条,拿了钱,就走得远远的,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李斯年的生活。”
“许茜吗?哎……算了,可能我俩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我算看开了,人到中年,哪有什么爱不爱情,都是搭伙过日子的算计罢了,说到底也是她没管好自己的儿子!”
“李斯年醒来后肯定要跟我闹,到时候也劳烦家娟啊、小芷你们帮我劝劝,毕竟许之一开始接近李斯年的动机就不纯,还好是我们做大人的及时发现,否则这次是火灾、下次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呢……”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打断了梁芷的思绪。
漆黑锃亮的轿车载着许之驶入雨幕之中,宛如孤独的扁舟被卷进了大海,很快就变成一个小黑点,随后消失不见。
原来上一秒还擦肩而过的人,下一秒真的就能仿佛相隔天堑。
梁芷心中五味杂陈,攥着雨伞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她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往医院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