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穿上拖鞋,就见李宇推门而入。
“不用去了。”李宇将门一合,“许之已经出院了。”
李斯年没反应过来:“他好得这么快?”
说完又有点奇怪,自己醒来这么久了,若许之知道,怎么可能不来看他?
李倾诺在一旁拼命向李宇使眼色,但李宇视而不见,直截了当的开了口:“他已经出国了。”
李斯年眨了眨眼,随后就急了,他快步走到李宇面前,声音几乎破掉:“你把他逼走了?!”
“我的确有劝他离开,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和家里闹成这样,还搞出火灾来。但他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今还是法治社会,你也别把我想得太手眼通天、恶贯满盈了。”李宇慢悠悠地说,“是他自愿离开的。”
“骗人!”李斯年愤怒地抓着李宇的手臂,却感到自己的肌肉因为初醒的乏力而阵阵颤抖,“要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进实验楼救我,我早就死了!我还没醒,他怎么可能说走就走?你到底拿什么威胁他了!”
李宇嘲讽的笑:“李斯年,你别太天真了,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许之怎么会拿命救你?他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别有所图!如今只不过是我满足了他的条件,作为交换,他也没必要再纠缠你了。”
“你说他接近我是为了钱?”李斯年觉得异常荒唐,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你他妈的放屁!许之根本就不是这种人,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就要往外冲。
李宇抢先一步按住了门,呵斥道:“不要闹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是什么性格,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我难道还能硬把他绑走?你清醒一点,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钱!这些事你妹妹、孙姨还有梁芷都是看到了的,不信你问她们!”
李斯年听到这里,猛地回头看向李倾诺:“你说!”
李倾诺浑身一颤,对上李斯年红了的眼睛,他就像是只暴怒的狮子,随时要吃人似的。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哥哥这个模样。
第一次是在郑秀安息的太平间内,李宇足足迟到了两个小时才赶来。
“哥……”李倾诺一开口,就忍不住哭得更厉害,她抽抽泣泣,甚至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许之是、是自己要走的……他说……说觉得你麻烦,还说你们根本就、就不是朋友……”
“不可能。”李斯年咬着牙,一字一顿,“他绝不会这么说的,他也不会就这么出国,你们都在骗我!”
说完,他抓着李宇的手,用力往后一掰,那是他学擒拿时学到的招数。
李宇没想到他真会下这么狠的手,指关节剧痛,手从门上松开,李斯年就迅速掀开房门,狂奔而出。
“哥!”李倾诺追了出去,堪堪看到李斯年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跑得很快,简直不像是昏迷了十几天的人。
她一直沿着楼梯追到医院门口,眼看着李斯年上了辆出租车,消失在医院大门。
李倾诺正六神无主,电梯门打开了,李宇手插着兜,不紧不慢的走出来。
“爸,哥哥他打车走了,怎么办……”
李宇淡定地说:“让他去吧。”
李倾诺:“不行!他才刚醒啊!”
“总得有个接受的过程。”李宇眼神又深又远,看不出喜怒,“放心,在江城,人丢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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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年坐在出租车上,浑身冰凉,唯独胸腔却烧得滚烫。
他无法自控的急促呼吸,每一口凉气都像是寒霜冰刃、又似烈焰鬼手,扒着他、割着他,要将他的心肺全都搅得稀巴烂。
车行半途,李斯年开口:“师、师傅……”
他的声音过于骇人,把司机吓了一跳,他的目光从倒视镜中反射而来,充满警惕和戒备。
“可以……赊账吗?我给你留个电话。”他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连手机也没带。
车吱呀一声骤停,在泥泞的雪水里留下难看的印记,不过多时,门打开,李斯年沉默着下了车。
司机扬长而去,骂骂咧咧说着“真他妈倒霉,遇到个疯子”,不过声音很快就被吹散在寒风中。
李斯年不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才忽然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就跑出来了,而一片漆黑的夜里是肉眼难辨的毛毛细雨,不大却密,像是活的针刺一般,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
李斯年咬牙强忍着,抬头去看路牌,这里距离三岔巷子不算远,就两个街道。
他先是快步走,越走越急,然后几乎是跑了起来,湿凉的空气顺着他鼻腔、喉咙猛灌,像是令人窒息的海水,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到最后,其实李斯年的神志都有些涣散了,觉得又冷又热,那一排排昏黄的灯光也越发重了影。
但他却没有放慢速度。
此刻这种疼痛对于李斯年来说好像是一种存活的提示、一种预先的代价,仿佛他只要这样特别的难受过了,等下到出租屋,就会看到许之的身影。
在最不知所措的时候,连侥幸都会来欺负人。
它来得毫无理由,给人微弱的希望,然后又泼下贯穿心扉的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