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陈姑妈大嫂家,三人径直走向锁龙桥头的土地庙。
说是庙,其实只是一个嵌在桥头石壁上的小小神龛,不过半人高。龛内供奉着一对慈眉善目的土地公婆泥塑像,只有巴掌大小,彩绘已经斑驳脱落大半,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泥胎。
神龛前的石制小香炉里,积满了雨水和枯萎的落叶,只有几根不知何时插进去早已熄灭腐烂的细香梗歪斜地插在里面,显得无比凄凉。神龛两侧刻着的“庙小神通大,天高日月明”的对联,字迹也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香火断绝,神威蒙尘。”林知夏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叹了口气。
土地神虽小,却是守护一方水土、沟通阴阳的重要地祇。香火断绝,意味着神祇的力量衰弱甚至沉睡,自然无法再压制此地的阴邪煞气。
她取出三支干净的线香点燃,恭敬地插入香炉的枯叶中,对着神龛躬身一拜:“云泽土地在上,末学后进林知夏,途经贵地,惊扰之处,万望海涵。今桥下生变,怨煞横行,扰民不安。弟子斗胆,欲查探根源,平息祸乱,还望尊神行个方便,护佑此方水土安宁。”
青烟袅袅升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宴清站在她身侧,目光并未落在神龛上,而是投向桥洞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瞳孔在夜色中如同两点寒星,仿佛能穿透重重水幕,直视那蛰伏的邪物。
“土地神念已散,此地已成无主孤煞之地。”他声音低沉,“那邪物盘踞桥下,借水脉阴气滋养,已成气候。方才的试探,加上这把凶剪的刺激,它已被彻底激怒。今夜子时,必有异动。”
仿佛印证他的话,桥洞深处那几点惨绿的幽光,猛地闪烁了几下,如同野兽饥饿的眼睛。
子时将近。
古镇彻底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火在远处闪烁,映得河面更加幽深。锁龙桥如同一道沉默的鬼影,横亘在墨绿色的水面上。
宴清、林知夏和银漪悄然来到桥头。
夜风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水腥气,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大哥,我下去把那缩头乌龟揪出来?”银漪盯着桥洞,墨色竖瞳里战意升腾,周身隐隐有水汽弥漫,显然在这水汽丰沛的环境让他感觉如鱼得水。
“不必。”宴清抬手,目光沉静如水,“水下是它的地盘,怨气凝结如泥潭,下去易被缠住。它既已被惊动,必会上来‘觅食’。我们在此以逸待劳。”
他并指在虚空中迅速勾勒,幽蓝的幽冥火线随着他的指尖流淌,瞬间在桥头空地上布下了一个繁复而玄奥的八角星芒阵。阵纹流转,散发出隐晦而强大的能量波动,将周围弥漫的阴煞之气都逼退了几分。
林知夏则从帆布包中取出七盏小巧的莲花铜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依次放置在星芒阵的七个节点上。每放下一盏,她便用朱砂笔在灯身上快速勾勒一道符咒。符成,灯芯无火自燃,散发出柔和的淡黄色光晕,如同七颗坠落的星辰,与天上真正的北斗遥相呼应。
“七星引路,明灯镇魂。”林知夏退至阵眼位置,手持罗盘,屏息凝神。黄铜磁针在阵法的加持下,变得异常稳定,针尖笔直地指向桥洞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河面上的雾气似乎更浓了,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桥身。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此地死寂一片。
当一一当一一当一一
远处隐约传来谁家钟表的报时声。
子时正!
就在钟声报时落下的瞬间!
呜一一!
一阵极其阴冷、如同无数女人在幽深水底哭泣呜咽的怪风,毫无征兆地从桥洞深处席卷而出!风声中夹杂着指甲刮过石板的刺耳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桥下原本墨绿色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墨!浓稠的黑水翻涌着,如同沸腾的石油,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腐臭!那几点惨绿的幽光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闪烁,而是如同凝固的鬼火,死死“盯”着岸上的三人!
“来了!”林知夏出声提醒,手中罗盘磁针疯狂旋转!
哗啦一一!!!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水响,翻涌的黑水猛地向两边分开!一个由无数墨黑色水草、淤泥、腐烂鱼骨以及……密密麻麻缠绕着的惨白人手骨组成的巨大“人形”,缓缓从桥洞下升了起来!
这东西没有清晰的五官,只在应该是头部的位置,镶嵌着两点惨绿的幽光作为眼睛。
它的“手臂”由无数条兀自扭动的水草和枯骨组成,其中一条“手臂”的末端,赫然还攥着半截锈迹斑斑的船锚!浓郁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雾,从它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将整座石桥笼罩!
“吼一一!”由无数怨魂哀嚎叠加而成的嘶吼从它“口中”发出,带着滔天的恨意和贪婪,直扑岸上生魂气息最盛的林知夏!那攥着半截船锚的枯骨手臂,携带着千钧巨力和刺骨的阴寒,撕裂空气,当头砸下!
“小心!”宴清身影一晃,已挡在林知夏身前。他并未硬接,玄色衣袖翻卷如云,一股柔和的力道将林知夏向后推开数步,恰好落在七星灯阵的保护范围之内。同时,他并指如剑,指尖幽蓝的幽冥火瞬间暴涨,凝成一柄三尺长的火焰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