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洛萧然的声音裹着夜露的清冷:“殿下?”这一声唤得极轻,却让商芷手指微微一颤。
“阿兄,我在这儿。”商芷松开江楼月,将药瓶重重搁在榻边。瓷瓶与檀木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雕花窗棂突然洞开。洛萧然月白的身影翻飞而入,衣袂间还带着未央河的水汽。他目光先落在商芷身上,确认她无恙后,才向榻上拱手:“不知楼兰王上到访,有失远迎。”腰间那枚羊脂玉佩纹丝不动,连缀着的杏色流苏都未晃分毫。
江楼月斜倚在缠枝牡丹靠枕上,玉带松松垮垮系着,故意让染血的绷带若隐若现:“是孤封锁了消息。这次来不是朝拜,只为……散心。”最后两个字咬得极轻,目光却黏在商芷身上。
洛萧然恍若未闻,转向商芷时从袖中取出个青竹纹油纸包。他解绳的动作行云流水,修长手指在月光下如白玉雕就:“找了你许久。”油纸层层展开,露出晶莹剔透的水晶脍,薄如蝉翼的肉片间夹着琥珀色的蜜汁,“东街老铺最后一盒,可惜凉了。”
商芷略带愧疚地望向他,接过时碰到他冰凉的袖口,“是我没来得及告诉阿兄。”话音未落,江楼月突然闷哼一声,腰间鲜血浸透新缠好的绷带。
“丰都楼新来了个江南厨子,带你去尝鲜可好?”洛萧然突然上前半步,月白广袖如屏风般隔开两人视线,“带你去尝鲜可好?”他从怀中取出个鎏金暖炉塞进商芷手中,“路上风大。”
江楼月忽然低笑,从枕下抽出一卷泛黄的书信:“巧了,孤也订了丰都楼的天字号。”信笺上朱印赫然是商芷最爱的梅花纹,“阿芷之前最爱吃那儿的蟹酿橙。”
商芷望着两人之间无形的刀光剑影,突然将水晶脍放回案几,:“我累了,要先回宫了。”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倦意,眼尾那抹红在烛光映照下更添几分憔悴。
洛萧然的目光落在江楼月腹间的绷带上,温润如玉的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忧色:“江楼王此番微服来访,尚未向圣上报备行程。若在宫城附近被人撞见……”
窗外传来更鼓声。在雪夜里格外清晰。洛萧然顺势道:“说楼兰王上心怀不轨事小,若被有心人编排成藐视天威。”他话锋一转,再次看向江楼月腹间的伤,“况且王上伤势未愈,还是静养为宜。”
江楼月斜倚在锦榻上,闻言冷笑一声,腰间绷带又渗出一抹猩红。商芷见状,轻叹一声:“你还是先好好养伤,剩下的事不用操心。”
走出醉仙楼时,狂风忽起。洛萧然体贴地为她披上狐裘,修长的手指在系带处微微一顿:“风大了。”他声音轻柔,呵出的白气在寒夜里氤氲开来。
长街上,人潮涌动,喧嚣声此起彼伏,仿佛一条流动的河流。
一个卖绢花的老妪正弯着腰,慢悠悠地将摊上的绢花一支支收起。她的摊子不大,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绢花,有牡丹、腊梅、海棠,每一支都栩栩如生。
洛萧然的目光在摊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一支腊梅绢花上。那支腊梅花瓣细腻,色泽淡雅,花蕊处还点缀着几粒细小的珠子,显得格外精致。他伸手拾起,指尖轻轻摩挲花瓣,触感柔软而细腻,仿佛真的一般。
“阿嬷这支腊梅,多少钱?”他抬头问道,声音低沉而温和。
老妪抬起头,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却依旧明亮。她看了看洛萧然手中的绢花,笑了笑,“公子好眼力,这支腊梅是老婆子亲手做的,九文钱一支。”
洛萧然点了点头,又从摊上挑了两支牡丹绢花,递给老妪,“这三支我都要了。”
老妪接过钱,笑眯眯地将绢花包好,递给他。“公子是送人吧?这绢花虽不是真花,但心意却是一样的,送人最是合适。”
“冬日里殿下的寝殿太过素净。”他将花枝递给她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放在青瓷瓶里,或是簪在鬓间都相宜。”
商芷接过绢花,意外发现花蕊里竟藏着几粒香丸,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幽香。洛萧然眼中含笑:“今冬在御花园采的梅花制成的香丸。”以前,他从未在这些女儿家的事物上花过心思。可如今不一样了……
“多谢兄长。”
回到兴阳宫时,宫门已开始下钥。玉露急得在廊下来回踱步,见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再晚一步就要惊动禁军统领了!”她接过商芷的帷幔,整理好放入柜子。
“你们如何回来的?”商芷解下沾雪的斗篷问道,手指冻得有些发红。
沈纤云正往鎏金炭盆里添银丝炭,闻言抬头:“是洛将军麾下的陆副将送我们回来的。”她抿嘴一笑,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说将军陪殿下去山下放莲灯了。”
寝殿内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商芷换上一袭柔软的藕荷色丝质长裙,衣料上绣着暗纹的蝶恋花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她取下玉簪时,几缕青丝垂落在颈侧,发间还带着未散的寒气。
待宫人们都退下后,她放下烛台,吹灭了最后一盏灯火。月光透过窗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