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停在了红灯前,楼七月闻言望向副驾的青年,声音里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哎,可不就是我。”
“可是,不应该……”宋长生琢磨了一会,摇了摇头,“那个人真的很黑……”
楼七月:“……”
“我那时候刚退伍回来,那是晒的。”他开口解释道,那时候刚从边疆回来,一身腱子肉梆梆硬,又黑又高,看着当真骇人,他表姐见了简直吓坏了,这半年都不想看见他,不过他的生活已经回归平常,这肤色也白回来不少。
宋长生道:“原来如此。”
“但是当时我们也没说过话吧。”
楼七月悠悠道:“唔,是没说过。我不是说我那时刚回来不适应吗?然后就是失眠了半个多月,结果我爸跟我说没事干就去考研,出国深造一下,总之是不要浑浑噩噩的。哈哈哈,但我待不住啊,就跟着叔叔出来了,第一站就是福大。”
“习惯不了平常的日子,但又没有什么规划,想着说喝完那瓶水就走,听我爸的跑去国外得了。结果正巧碰上你跟朋友打电话,一番话说下来,我突然醍醐灌顶。 ”
绿灯亮了,楼七月踩下油门,风从副驾的窗里吹进来,趋于平稳后,他道:“‘人对自己的未来如果没有清晰的规划,是不能够成事的’。我也和你一样,其实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
“——唔,我当时很焦虑,但冷静下来之后,与其草率地决定了未来几年的要去干什么,倒不如静下来先休息一段时间,而又饿不死,干嘛逼自己?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宋长生有些怔愣,他其实都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更没想到自己当时的话该听进去的人毫不在意,反倒让别人受了启发,他道:“……我是这么想的,但我那时候就是随口一说。”
他顿了顿,实在怕误人子弟,犹豫着又补了句:“加上我当时确实有一些别的收入,覆盖当时的日常开销是完全绰绰有余,是因为觉得有考虑和选择的退路,所以才能这么说。”
闻言,楼七月低低笑了两声,正儿八经道:“我知道啊,放心,我没有一意孤行。我入伍那几年也有些补贴,够我休息一段时间考虑清楚了,也算我的一点小退路?后来我来新疆这边待着,休息一段时间,还是干了点正事,也算是外人眼里的——走上正轨?”
宋长生这才放下心,轻轻呼了口气:“那就好,正轨好啊。”
风声从窗缝里翻进来,耳边哗哗作响,一片嘈杂,楼七月把窗户关严实了,然后看了眼后视镜,他的眼睛仍旧缀着笑意,那些混乱时光里的脆弱被他掩藏的很好,青年现在真实地坐在他边上,于是他也没打算说其他的。
两人聊开了,楼七月还问了些他大学里的事,宋长生都一五一十地答了,还会主动问楼七月些问题,等上了高速,两人才突然发现,后座的哈吾勒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楼七月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少年躺在后座上已经睡着了。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哈。”
宋长生上上下下打量着楼七月,又回头看看哈吾勒,有些疑惑道:“你和这位弟弟,长得不太像啊。”
楼七月双手把着方向盘,笑道:“当然不像,又不是一个爹妈。我爸年轻的时候一个人来喀拉峻考察,结果从坡上摔下去给自己摔晕了,磕得满脸血。哈吾勒的父亲那时候骑着马路过,见义勇为给我爸驮到了医院去,后来就认识了。”
说到这,语气有些凉:“我小时候寒暑假经常去他们家住,比哈吾勒大了9岁,天天给他辅导作业,收拾烂摊子,真能算他半个哥了。”
宋长生想象了下那副场景,半大的男孩黑着张脸教一个皮猴子写小学作业,实在忍俊不禁,又想起这人还去当了兵,才退伍回来不久,认真道:“你人还真的挺不错的了。”
楼七月不知道他怎么联想过去的,但这不影响他沾沾自喜答:“好人卡我收下了哈。这下你总该信我了,我对你的好,可真是发自肺腑了。”
他这句话一出,宋长生就抬眼看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一会扯扯安全带,一会拿起保温杯啜两口,窗户开得挺大,风“呼呼呼”地刮,要吹散那一丝热意。
楼七月勾着唇,歪头看他好几眼,实在没忍住,从喉头深处溢出一声声笑,嗓音低沉,连笑声都如此动听。
宋长生的冷漠其实是对内的,一旦外部有人对他敞开心扉,他就会十分不习惯,尽管他总是表现得很冷淡,这真叫他心里软乎乎的。
感到一些尴尬,宋长生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他动了动手指,从座位旁拿起一包粉嫩的心相印往后座一扔,砸在哈吾勒的身上。
少年“卧槽”一声坐直,疑惑地拎起这包纸:“哥,你叫我吗?”
宋长生扭头:“咳,哈吾勒是吗,你饿了吗?”
“啊?好像,唔不太……”
楼七月看了眼后视镜:“你早饭就吃了俩鸡蛋,应该饿了吧?”
哈吾勒一脸的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的下巴:“我吗?”
哈吾勒挠头:“我不饿……”
“啊噢噢噢——还真是有点饿了。哥,下一个服务区你停会,我想吃点东西。”
楼七月道:“行啊,就几公里了。”
宋长生侧首看窗外,不说话了。
……
越野车开进了果子沟站服务区,哈吾勒一个蹦跶,下了车就往厕所跑。
宋长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这会儿在果子沟站停靠的车辆还不少,还有一辆会金色的大巴横在大门前,车上下来一大波人,有穿长袖外套的,也有就一件T恤的,光看衣服还真是分不出季节。
楼七月从服务区大门出来,远远喊着:“宋长生,吃点东西吗?有包子豆浆,泡面什么的!”
宋长生应了声,冲他晃晃手里的牛奶,道:“我把这个喝了就进来!”
三下五除二喝完那盒从市区意外带出来的纯牛奶,宋长生进了便利店,两人装了些方便的速食品,矿泉水也提了两桶。
这时候哈吾勒也进来了,他食欲旺盛的很,叮叮咣咣又抓了一大袋的薯片等零食。而本来还自称随便逛逛的楼七月,一边说着我吃的不多,一边又在货架前挑挑拣拣选了一大堆,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最后,三个人,买了三大袋吃的喝的才出来。
宋长生啼笑皆非地结了帐,楼七月扬着下巴一个人提着三个大袋子快步就走了出去,留一大一小各提着一桶怡宝慢吞吞地跟上。
把吃的喝的在后备箱放好,几个人才发现,车头前边围了好几个小孩,叽叽喳喳高兴得不行,见有人来了,都统统抬起头艳羡地看着车主人。
楼七月罕见地温柔一笑,走近他们,问道:“怎么了?”
为首的少年眼睛瞪得老大,语气激动:“哥哥,你这个车是轩尼诗猛禽吗,哪里买的啊?这么好看!这个版的国内很少的!!”
“哇塞!”
“我们可以摸摸吗?” 小男孩有些局促地摸摸下巴,又扣扣手,看着楼七月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楼七月挑眉,道:“想坐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