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干笑了一声:“当然,澍总英明。”
电话挂断,程澍站在车前,手插口袋,抬头望了眼被阳光洗得通透的天色。
他原本以为,这场博弈只需要时间与资源,终有一日能让游稚妥协。但如今他明白了,这不仅是游稚在试探他,也是他在重新审视自己。
他从游时霖身上看到了太多熟悉的影子,那份安静、克制、内敛,甚至是皱眉时细微的神情,全都仿佛复制自游稚。
他不曾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在意一个孩子的存在。
如果他真的想赢下这场旷日持久的角力,那他必须让游稚亲眼看到——他不仅能提供最优渥的条件,还能成为那个真正适合携手同行的人。
而这一切,要从赢得游时霖的信任开始。
程澍低低一笑,眼底浮现出猎人般冷静坚定的光芒:“你逃不掉的,游稚。”
接下来的几天,程澍频频出现在飞鸟幼儿园。
以捐助者的身份,他主动参与园务沟通,亲自听取老师们对硬件设施和课程优化的建议,迅速调配团队更新了一批教学设备,还安排心理咨询师团队为教师做专题培训,提升应对特殊儿童情绪问题的能力。
他刻意保持低调,却总能在最恰当的时间、最自然的方式中,稳稳进入游时霖的生活半径。
那天户外活动课,孩子们在阳光下奔跑玩耍。
游时霖正在攀爬一座小型训练架,不远处一个年纪略大的孩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霖霖脚下一滑,重心不稳,身体向后倒去——
就在将要跌落的刹那,一只稳重有力的手臂从旁伸出,牢牢扶住了他。
“当心。”
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霖霖抬起头,望见一张陌生却不知为何有些熟悉的脸。
“谢谢叔叔。”他规矩地道谢。
程澍嘴角微扬:“叫我程叔叔就好。”
霖霖歪着头看了他几秒,像是在认真评估他说的话,最后乖乖点了点头:“好,陈叔叔。”
程澍原本想纠正,但听着这童音中的信任感,他竟没舍得开口。
他注视着霖霖,目光深沉,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如潮水般翻涌而来,仿佛这份羁绊,早已存在多年。
游时霖回家后,兴奋地跟游稚提起今天遇到了一位“陈叔叔”。游稚听完只是随口问了几句,心想大概是哪位有钱的姓陈家长,便没太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天,程澍再次前来洽谈家长开放日的赞助细节。会谈结束后,他照例在园区内“巡视”一圈,看看新近安装的娱乐设施。刚转过操场一角,便看到游时霖穿着浅蓝色园服,正蹲在一棵小树旁,用一根树枝在泥土中勾勾画画,眉头微皱,神情专注,仿佛正在进行一项极为重要的计划。
操场另一边,孩子们在嬉笑奔跑,唯有他一个人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程澍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缓缓走近,蹲下身:“这么认真,在画什么呢?”
游时霖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陈叔叔!我在画藏宝图!”
“藏宝图?”程澍饶有兴趣地打量那片布满曲线和标记的泥地。
“嗯!”游时霖认真地点点头,举着树枝一一指点,“这里是沙坑,这里是滑梯……宝藏就藏在这儿。”他说着,在图的一角郑重地点了一下,眼底闪烁着一抹狡黠的光芒。
程澍故作惊讶地睁大眼:“哇,那你找到宝藏了吗?”
“还没有。”小家伙叹了口气,“但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找的。”
“谁?”
“我朋友啊。”游时霖挥了挥小树枝,一本正经地说,“我告诉他们这儿有宝藏,他们一会儿肯定会过来。”
“那你不怕他们真的找到了,不愿意分给你吗?”
游时霖摇摇头,语气笃定:“我才不会真的把宝藏藏在那里。”
他忽然凑近程澍,压低声音,神秘地说:“真正的宝藏在我的口袋里。”
程澍一怔,随即失笑。
眼前的小男孩,比他预想的更聪明,也更有趣。他假装惊叹地低声说:“你可真是个厉害的藏宝猎人。”
“那当然!”游时霖小脸扬起,语气里满是自豪,“我可是我们班最厉害的探险家。”
程澍沉吟片刻,忽然轻声问:“那你最想找到的宝藏是什么?”
游时霖一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树枝,声音也轻了下来:“应该是……可以一直陪着我的人吧。”
程澍心头微震。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冷静有序的策略。他一步步靠近,只为更深入地接触游稚。
可在这一刻,面对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童言无欺的小男孩,他却感受到一种陌生的触动,柔软又不可控地涌入心底。
“陪着你的人?”他轻声重复。
游时霖点点头,目光微微闪躲:“爸爸总是跟我道歉,说他陪我的时间太少了……”
程澍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眼神暗了几分。
“你很喜欢你的爸爸?”他问道。
“当然喜欢!”游时霖毫不犹豫,声音里满是自豪,“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虽然很忙,但他从来不会忘了陪我。我知道他有时候真的很累,可他还是会带我去看星星,讲故事,帮我检查作业。”
小家伙一边掰着手指一件件地数着,一边眉眼弯弯,语气认真,眼里满是依赖与喜爱。
程澍低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缓缓敛去,神情变得复杂了几分。
他并不是缺少家庭陪伴长大的孩子,相反,他是那个在无数关注、期待和溺爱中长大的继承人。他的时间被排得满满的,他的未来在出生那天起就已被画好几乎所有细节。他习惯掌控,习惯结果导向。
但从未想过,有一种陪伴,是用一个孩子小小的信任和依恋丈量的,是在有限时间里留下的温柔印记。
他沉默片刻,低声问:“那如果有一天,你的宝藏不见了呢?”
游时霖猛地抬头,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紧紧皱起小眉头,很认真地说:“那我就去找啊。我会一直找,直到找到它为止。”
程澍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那笑意不再是惯常的讽刺或轻蔑,而是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温软和欣慰。
“你真聪明。”他由衷地说。
游时霖歪着脑袋看他,忽然问道:“叔叔,你也想要宝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