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把人惹毛了,明夷面上挂起谄媚的笑容,俯着身子十分狗腿地帮闻夫人捏着肩,讨好道:“莫气莫气,我去我去,您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成吗?”
闻夫人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道:“那说好了,后头那一串你都跟着我。”
明夷闻言往后一跳,尔康手道:“不成不成,就一天!”
正月初四迎灶神,这天早上明夷不用人叫,麻溜起来,老早就在闻夫人小院那等着一起去接财神,待把一应贡品摆好,该拜的拜了,该上的香也上齐了,明夷又麻溜滚回去收拾自己。
午时三刻,赵家的两辆青缯马车停在吴府门口,依次下来闻夫人和明夷,还有三个姑娘。吴府的下人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人一来,连忙迎上去。
吴府不止在歙县,乃至整个徽州都是数得上名号的大族。举家上下俱是读书做官之人,到吴中孚父亲那辈,大房共有兄弟二人,吴中孚的大伯已入内阁,而其父亲目前则在京城的中军都督府做掌判官。
祖宅本由长房继承,奈何兄弟二人皆在京城,但交由家族旁人又不放心,而这时,吴中孚的母亲主动请缨,表示愿意留守家乡打理住宅。
这对夫妻本身关系单薄,吴爹并不在意夫人子女是否留在身边,而吴妈也不想和丈夫待在京城,应付那一堆麻烦事,大伯夫妇俩则乐得有人看家,于是多方达成共识,愉快了事。
吴中孚上有两兄一姊,均已成家,如今都生活在外地,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于此,吴妈,也就是商夫人,更是乐得自在,每日只需把日常任务吩咐下去,自己又是个不喜欢热闹的,房门一关,大把自己的悠闲时光。
如今小儿子回来了,商夫人也只是淡淡的,除了回来头几天问候了一下,之后孩子满十五岁束发又给人办了几桌,母子俩再没讲过几句话。
明夷想起昨晚闻夫人的评价,说与吴府往来是最轻松的,虽是簪缨世族,但规矩并不重。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年到头就见那么一两次,明夷默默补充道。
商夫人人冷、话少,与她打交道从来都是言简意赅,同意就同意,不行就不行,不打太极也不搞两面三刀那一套,要不是她不喜交际,闻夫人还挺想与她做朋友的。
“商夫人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啊。”闻夫人感慨。
明夷哼哼,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吴家也不愧是大家,底蕴深厚,虽上回来过一次,但人多眼杂,匆匆一瞥也没认真欣赏。现在与芸芝芙三个丫头一齐跟在闻夫人后面,有其在前冲锋陷阵,明夷也乐得四处张望张望。
穿着水红色葫芦双喜纹褙子的丫鬟在前引路,转过嵌着的五蝠献寿砖雕的影壁,接着是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
游廊两侧的朱漆栏杆泛着水磨般的光泽,檐下悬着数盏走马灯,绘着的是十二月花神,因现是白天所以没有点上,也不知道晚上亮起来滚动时,又会是怎样一幅绮丽的光景。
游廊尽头连着月洞门,太湖石堆叠的假山后探出几枝绿萼梅,明夷驻足时,听得山石深处有泠泠水声,丫鬟笑道:“这是引了活泉的,夏日里可听雨打芭蕉。”
说着掀开湘妃竹帘,露出了园子的全貌。弯曲小径间嵌着拼成八宝纹的白鹅卵石,曲池上架着汉白玉拱桥,几颗古松歪斜在一侧,绿萼梅伫立枝头,昂着脑袋开成一片白绿浅浅,沿着廊下摇晃的灯笼穗子送来一阵清幽香气。
正厅的门槛用的是整块紫檀木,门边花几上立着一尊雨过天青釉的梅瓶,循着嶙峋花枝抬眼望去,就看见穿着一身天青釉色梅花纹样对襟披风的商夫人,正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雕云蝠纹太师椅上品茶。
闻夫人一进门就爽朗道:“真是好久没见商姐姐了,您这气质是越发超脱了!”说着又往旁边看了眼,惊讶道:“柳姐姐这是还没到吗?莫不是拜财神误了时辰,等会可要多罚她几杯!”
商夫人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将人引到旁边坐下,才缓缓道:“柳妹妹今早去信给我说身子不适,今天就不来了。”
闻夫人大惊:“这冬日里最易生病,一不小心着了凉能连着烧几天,我赶明儿去看看柳姐姐,商姐姐有什么要我捎带的拿我就是。”
商夫人含笑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明夷和三个姑娘分坐两侧,正默默低头喝着盖碗茶,自有一股子大人应酬小孩吃席的悠闲样。奈何天不遂人愿,商夫人与闻夫人聊着聊着,突然开口道:“这位是明夷姑娘吧。”
明夷连忙将头转过来,扬起嘴角露出底下的小梨涡,朗朗道:“商夫人好!”
商夫人点点头,“是个好孩子,上回孚儿生日人太多,所以没有和你好好打个招呼,今日来了就好好顽,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明夷颔首道谢,仪态大方:“有夫人这句话那我定不客气了。”
上首两位夫人闻言一笑,又与明夷说了两句,接着又把目光转向芸芝芙三个姑娘,问了几句功课日常,场面一派祥和。
这时,一位穿着褐色云纹褙子的婆子前来通报,说是孚少爷来了,问现在可否方便进来。商夫人眼里闪过惊讶,但又马上回神,侧头朝闻夫人露出询问的目光
闻夫人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道:“我这几个丫头权当是自家妹妹,明夷与孚哥儿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没什么好避讳的,快让咱们孚少爷进来,说起来我也好久未见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