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新炀光脚踩在地毯上,刚把自己飞出去老远的毛绒拖鞋找回来,就听到桌上的手机响了。
他将手机拿给季容屿,季容屿从床上爬起来接电话:“喂,爷爷。”
“哦?爷爷好,我也想爷爷了!”路新炀一屁股又坐回去了,还把右手搭在季容屿的肩膀上,用来垫他自己的下巴。看那副挨着手机黏黏糊糊的样子,好像打电话过来的是他爷爷一样。
季容屿瞪了他一眼,推他又推不走,还张嘴就要撒娇。但第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就听到话筒里传出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唉哟气死我了,那个老瘸瘸,有本事出来当我面讲啊,我要和他吵起脑火烫!他背倒我雄什么雄,死拐死拐的……”
路新炀吓得赶紧闭嘴,季容屿也被他吼得愣了一会儿,缓了缓才问:“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唉哟,我心里头好烦哦!”
这会儿季老头说的是方言,语速稍微快些路新炀就听不懂了,他一脸迷糊,试图再凑近点,但季容屿已经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季容屿翻身从床的另一头下去,站在离路新炀较远的地方,然后才道:“嗯嗯,我听着呢,你不是一贯躲着他,你知道他脑子有病的,怎么还吵起来了?”
吵架了?路新炀听着担心,就跪在床上手脚并用,悄没声儿地从床头爬到了床尾,使劲儿竖着耳朵听。
电话里,季光惠絮絮叨叨地抱怨,他是真气到了,一句话要来回轱辘两三遍,季容屿稍微理了理才听明白。
起因是过年时路新炀开来季容屿家的那辆新车,被某个多嘴多舌的邻居看到了,他就在串门的时候满嘴胡说。一会儿说季容屿挣大钱了,我们这些人家的孩子都应该赶紧上门求个指导;一会儿又说季容屿肯定没干好事,不然怎么平时看着没动静,突然一下就挣那么多钱……
闲话说够了又转过头来装热心人,要给季容屿介绍他表亲家那个十几年没联络的侄女,季光惠也是忍无可忍才和他吵起架来的。
季容屿一听就知道不好,果然,他爷爷那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消,调转话头就冲他来了:“都是因为你!你要是早点结婚,我这些烦心事我我我能少烦一半!”
“……这也怪我啊?”季容屿小声嘀咕。
“你自己说,你要是结婚了,过年就该是你和你老婆在新房子过,对不对?我去跟你们住几天,摆摆谱让你们孝敬我,你们得接着,对不对?那小路没地方去了要找你,肯定也是找到你家里去,对不对?这么着,他的车哪能被那些人看到?他们看不到不就没这出了?”
说到最后,季光惠中气十足地吼:“你就说!爷爷我说的对不对!”
季容屿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罪魁祸首,路新炀已经抱着脑袋蹲下了,眼巴巴一副“也不能怪我吧”的可怜样儿。
“……行,怪我就怪我,”季容屿没好气地说,“爷爷你明天就告诉他们,说过年开新车来的那个是我儿子,你曾孙,我英年早婚后继有人,不劳他们惦记了。”
季光惠呸了一口:“你就吹吧!”
等听到话筒那边传来路新炀的傻乐声时,又说:“我曾孙也在啊,叫我曾孙来接电话!”
路新炀还真就乐意当这个孙子,他搂着季容屿的胳膊把手机拉到自己嘴边,喜滋滋地喊起来:“爷爷好!爷爷好久不见,你是不是特别想我啊?”
“是啊!”
“我也特别想你啊,”路新炀说,“季容屿也特别想你,但肯定想的没我多,因为他在剧组太受欢迎了,所有人他都要想想,他就没我专心,我是专心想你一个的!”
这人嘴巴太甜了,他一直甜,电话那头的季光惠就一直笑,季容屿夹在中间给他们俩当手机支架,一开始还嫌烦,后来是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假爷孙俩还在你侬我侬。
他终于忍无可忍:“行了!差不多了没有啊!还要不要睡觉了啊?”
“哦哦,那最后一句,”路新炀竖起一根手指头,“就一句!”
“不许说!我挂了啊!”季容屿一把推开他,扭头朝着话筒道,“爷爷你把家里那小鸡拍几张照片发给我,乌龟蛋孵怎么样了,孵出来了也发给我,你不会发图让柯雨乐发好了真没事了有事也不许说了都挂了挂了!”
这屋里好歹是安静下来了,季容屿倒在床上搓了搓耳朵,看路新炀还站在原地,立马抬腿朝他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你再不走我就上脚踹了。
但路新炀只是看着他笑,然后半蹲下去把不小心掉地上的纸条捡起来揣兜里,再用两根手指把自己的嘴角拉开,用口型说了句“晚安”,接着才一副发够了戏瘾的模样溜溜哒哒地出去了。
只是关上门后,他在季容屿的房门口又站了一会儿,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有点快。
把手伸进那个宽大的口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而杯子已经不见了,因为他俩刚才在床上打闹的时候,他趁乱将其塞进了季容屿的被子里。
这样的方式既不惊喜也不华丽,路新炀就是下意识地去做了,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跟做贼一样,所以胸口才会跳得那么快吧。
怪只怪他躺在季容屿床上的时候,那短暂闪过他脑海的一个念头,他摸着那个杯子,突然觉得它好像从一件讨人喜欢的礼物变成了……变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一种隐私。
真奇怪啊,明明灯也亮着,窗帘也是拉开的,这偷偷摸摸的隐私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也藏得太深了吧,连路新炀自己都在琢磨呢,这到底是什么隐私?为什么好像……害得他的心跳也加快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