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生起,秋安一直活在漫无尽头的躲躲藏藏、提心吊胆,快一点,再跑块一点,千万不能被捉到的日子里,他一直觉得凡人都是残忍、自私、穷凶极恶之辈,可自从他遇到山神秋明后,他才知道这世上的凡人不都是他以前遇到的那样,还有像秋明这样心中不带任何偏见内心温暖纯良之人,他们从不吝啬自己的善意,永远愿意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出他们的手。
“我今天得了个好东西,给你看看。”秋明手中突然多出了一截木头,“一块五百年的阳间桃木。”
“风兄,五百年的哎。”听雨激动地拍了怕倾风的肩膀:“那岂不是和你手里的那只‘有神’笔是一对。”
阴阳桃木,顾名思义,是一种生长在阴阳边界的桃树,一半生在阴间,一半生在阳间,而听风手中的那支‘有神’笔就是生长在阴界的阴木所制作而成,年限不多不少,正好五百年。
“我那个外甥女是个福薄的,林家祖上做了错事,导致林家子孙后代世代命短,我那外甥女也没逃过这个命运,如今她的父母都已去了,她嫁的夫家也不重视她。”秋明叹了口气道:“希望这个阳间木能护她余生无病无灾。”
“你说我用这个阳间木做点什么送她好呢?”
“最好是能够贴身带着的,这样才能时刻护她无虞。”
“挂在脖子上的木牌怎么样?”
“不行,不行,太丑了,她肯定不喜欢。”
“......那刻个木梳,木簪,可以梳发,束发用。”
“再做个木手串,她可以戴在手上。”
“再做一副碗筷送她。”
......
秋明一个人自问自答说了好久,秋安就在他身边静静听着他絮絮叨叨。
而另一边,牛车在冯玉儿家的后门停住,冯玉儿轻轻跃下。
此时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头顶上方的太阳依旧发散着刺眼的光芒。
花郎:“我先回去了。”
冯玉儿垂着头回了个“嗯”,然后头也不回地牵着牛车走进了后门。
以往这个时候,她都会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目送花郎离去的身影,她再回去,今日一切却反了过来。
冯玉儿把牛车停好,便径自往聂双儿的院子里走去。
刚进院子里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忧伤之中,没仔细看院子里的情景,直到这会儿她才发现今日的院子和往常的院子有些不一样。
柴门开着,前面不远处养着的那只平日里没事就爱“扑棱”翅膀的老母鸡今日一点却一点声响都没有,灶房的地面上隐约能看到有瓷碗的碎片和形单影只的木筷,可她明明记得,今日出门前,她把柴门关好了,碗筷也都洗好放到柜橱里了。
她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直奔聂双儿的院子。
她脚还没踏进门,一阵强烈的刺激着嗅觉的血腥味便铺面而来,她强忍着不适,大步往屋内走。
屋内一片凌乱,桌椅倒在地上,柜门大敞,妆奁盒空无一物,里面的首饰不翼而飞,墙上挂的几幅字画也消失不见......总之一片狼藉。
而这个屋子的女主人聂双儿,此刻正倒在里屋的床边,她紧闭着双眼,一张脸惨白,身下流淌了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阿娘。”冯玉儿惊叫了一声,而后迅速作出了反应,她走出宅院,敲开了邻里张家的门,求他们帮忙请大夫来家中。
张家是一对刚成婚的小夫妻两个人住,两口子都是热心肠的人,得知冯家遭遇,两人各自伸了一把手,张家男人去了医馆请大夫,张家女人跟着冯玉儿回到屋里把倒在地上的聂双儿扶到了榻上。
她又跑回聂双儿的屋子,把她扶起靠在自己的身前,嘴里呜咽:“阿娘,你醒醒,看看玉儿,这是...发生了什么。”
聂双儿在冯玉儿的一声声呼唤中恢复了一点神智:“......《芙蓉美人图》,他们拿走了阿爹留给我的画,玉儿,你去帮阿娘要回来。”
原来,在冯玉儿出去的时候,有一群自称是债主的人讨上了门来,他们说冯富贵欠下了巨额赌债,到日子了不仅没把钱还上,人还一直不出现,于是他们便找上了门来,见家中没有人应声,他们便动起了歪心思,把冯家洗劫了一空,而冯玉儿正是在他们搜刮屋中字画时醒过来的。
冯玉儿身子不利索,只能躺在床上哭哭哀求他们说“家中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走,除了那幅《芙蓉美人图》”,可没有人听她的,她急得整个身子落下了床,紧接着,腹部的痛,心中的痛一茬接着一茬慢慢席卷她的全身.......
“......玉儿,我的画,我的画。”
聂双儿意识不清,但嘴里一直在念叨的却不是她腹中的孩子,而是她饱含了她无尽思念的画。
大夫来的很快,他给聂双儿把了脉搏,摇着头说了个坏消息:“胎儿保不住了。”
而榻上的聂双儿嘴里还在不断地重复:“......玉儿,我的画,我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