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醒醒!”
日上三竿,霜儿叫起的声音在内室响起。但很明显,床上的人正睡的香甜,并不想被人惊扰,于是她向上扯动身上的薄毯,又把头扎进一旁的枕头中,试图抗争清醒的现实。耳边不断传来的呼唤声让她不得不睁开眼,可朦胧的睡意令她哈欠连连。
“霜儿,哈~~,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然我可不会轻饶你这丫头。”
“殿下,今天宫廷裁缝过来为您量体裁衣,制作结婚典礼穿的礼服呀。现下,人已经正在外面等候。”
霜儿走上近前,将垂落的床帐重新挂起,又将等候外间的侍女唤进来伺候梳洗。
“结婚礼服,谁要结婚啊?小伊莎的婚礼不是明年才会举办吗?”
赵不言不好让外面的人一直等着,只得一脸的不情愿,勉勉强强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对外的战争打胜了,鲍德温自然高兴。昨日庆功宴上,为了缓和王国内部,阿格尼丝和雷蒙德两派的争斗,他顺势将伊莎贝拉指婚给了雷蒙德的继子汉弗莱四世。可伊莎贝拉还不满十二岁,这场婚礼恐怕还要等上许久,这么着急做礼服干嘛?
“殿下,您在说什么呀?是您自己的婚礼呀!就在四个月后的主显节,加冕仪式也在那天。”
“啊!”
赵不言半阖的双眼一瞬间睁大,迷茫的眼神也变得清澈起来。
什么主显节!什么结婚加冕!
鲍德温怎么没有提前告诉她!
昨晚,王宫举办庆祝宴会,上下同庆,庆祝拿下了大马士革和波斯拉两座城池,也庆祝他们可以收复一部分原本属于埃德萨的土地。
不过鲍德温顾念身体,宣布了伊莎贝拉和汉弗莱的婚约后便先行离席。赵不言则如同往常留下继续和其他人用餐聊天。因为她参与的两次战事,耶路撒冷都占了上风,那些在暗中窥视已久的心自然会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不少骑士和小贵族都借着这个机会来赵不言面前想混个脸熟。
对此,赵不言内心其实不太想理睬,虽然现在她很注重对外关系的维持与平衡,可今晚她真的很累了。
出征本就是个辛苦活儿,就算没怎么进行正面厮杀,仅仅是留在后方指挥也足够消耗尽她的精神气儿了。更何况她还亲自参与了针对大马士革的“骗城计划”。假扮萨拉丁的妹妹可没那么容易,毕竟她也没有见过,不过是凭着撒拉逊人的装束习惯和一些口耳相传的描述冒险试一下。
说到底,赌运而已。
中间大马士革的总督不是没怀疑过,当时场面紧张的不行,好在,苍天怜见,赌赢了。
回到耶路撒冷后,还没好好休息,又立刻参加了这场庆祝晚宴。赵不言觉得自己已经累得发昏了,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和向她行礼敬酒的贵族们虚与委蛇。因为她还在借机悄悄打量着宴会的另一个主角——沙蒂永的雷纳德。
自鲍德温宣布了联姻旨意后,宴会中的贵族自是审时度势围着雷纳德向他表示祝贺。祝贺的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没多时,他的身影便开始摇晃起来。
赵不言见状赶紧用眼神示意身旁的霜儿也端着酒凑过去。
“大人,殿下命我为您斟酒,祝贺您与王室联姻。”
四周的人听了霜儿的话,都看向上首的赵不言,只见她坐在座位上,放下手中的餐具,右手举起金杯,嘴角含笑,远远的向雷纳德表示祝贺。
雷纳德倒也爽利,在霜儿为他斟满酒后,也举起酒杯表示回应。只是喝酒时眼神中终究还是带着一点轻蔑与不屑,似乎在说,国王如何,王后又如何?
在他喝完后,霜儿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把瓶中的酒分给在场的众人。等到众人再次将雷纳德包围后才默默退回赵不言身旁。
“咳…”
“阁下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
雷纳德后背有一丝瘙痒,牵动他不禁轻咳了一声,胸口也闷闷的。不过夏日多蚊虫,酒精上头的他也没太当回事,转身接着和周围的朋党继续闲谈去了。
“王上派我来询问,您现在是否有空去见他。”
“当然。”
在赵不言彻底厌倦了这场宴会之前,鲍德温恰到好处的派人来唤走了她。
后面......
赵不言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禁用手轻拍自己的额头,很明显这是鲍德温的寝殿。昨天自己好不容易从宴会上脱身,想和鲍德温倾诉一下最近疲惫的心情。可两人一见面,鲍德温便直接和她说起城池归属的问题。
按原本的计划,大马士革是用来佯攻吸引北方萨拉丁的注意,他们真正的目标只是波斯拉。进入拉锯战后,鲍德温先用旨意诱导各队人马围城叫阵,吸引城中人的注意,腾挪出时间让赵不言的人从内部瓦解防守,最后他带人入城,波斯拉城自然划归王室直接管辖。
只是后面,赞吉发来求援书信,如此巨大的利益诱惑,让他们将大马士革也加入了争取的目标中。按鲍德温的旨意,城是赵不言带人打开的,自然也应该划给她,这也是他想看到的。只是如此一来,北方贵族在这场战争中什么利益都没有获得,这恐怕会引起雷蒙德等人的不满。
“这简单,王上。”
赵不言有些不顾形象的抱着肩,歪着头,站在地图前思考。
“既然城池划给我了,那这次缴上来的赎金和之后两年的税金,拿出来三分之二分给他们就是了。”
倒不是她大方,只不过统治权抓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权,日后自有利找上门的一刻。可若是只有利,如稚子持万金于闹市,所遇皆魔鬼。
她答应帮助约瑟芬收复埃德萨,却也要求他们不能再作为独立的伯国存在,而是必须作为耶路撒冷的封臣,向鲍德温效忠。这片土地上的权力太过分散,她要一步一步想办法收回来。
解决完这个麻烦,鲍德温将书案上的文件收拾到一边。
“过来。”
“哈~~”
好困,赵不言像只小绵羊一般,蜷进鲍德温的怀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好想睡觉。
“累了?”
“嗯,你再让人晚来一会儿,我怕是要在宴会上睡过去了。对了,雷纳德那边,你也可以开始挑人了。”
“好。你…伊莎贝拉的婚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嗯?说什么?哦,我会安排宫廷教师教授礼仪。如果可以,婚礼前让玛利亚进来看看那孩子。”
“就这些…”
“我真的很困了,酒量又不好,您还想要我说些什么呢?”,她软绵绵的挂在他身上,像抱着一个大号的抱枕,亲昵的蹭着他的脖颈。
“我是想说,我们…你想不想…”
赵不言当时迷迷糊糊的,用手掰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许久,甚至怀疑眼前的鲍德温是被夺舍了吗?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苍天在上,面具下面,可怜的鲍德温,脸都红成天边的云霞了。什么宴会指婚,什么利益划分,其实他就是想和她求婚来着。可赵不言这种醉酒小猫似的状态让他实在张不开嘴。
最后的最后,鲍德温还说了什么呢?赵不言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睡着了。不过看今天鲍德温下的旨意,她似乎错过了自己的求婚。
一股懊恼冲上天灵盖,她忍不住小声嘟囔,“哎呀,到底说了什么嘛,也不找个人清醒的时候说…”
“我说,亲爱的塞莉蒂亚公主殿下,我谨以耶路撒冷王的名义,在上帝的赐福下正式向您正式求婚,请求您嫁给我,做我唯一妻子,耶路撒冷唯一的王后。”
清风般的低语从耳边传来,惊扰了赵不言的思绪。她这才发现霜儿她们已经退了出去,鲍德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
“您过往承担的每一分我铭记于内,今后我所能获得的所有荣光愿与您共享。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我…”
寂静的内室,时间就凝滞在此刻,剧烈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突破桎梏。
“愿意,很愿意。”
窗外那温暖的阳光洒在恋人身上,轻柔的声音响起,没有欢喜雀跃,没有热泪盈眶,只有水到渠成后,交叠更紧密的身影。
“我不知道我会陪伴你到何时,但我希望…”
“如果你注定无法活过三十岁,那么我们至少还有十年,如果你注定活不过明天,那么我们至少还有今天。人生百年,无以永恒,上帝允许我们相伴到哪里,我们便在哪里坦然分离,然后期待下一次和爱相遇。”
鲍德温失笑出声,引得赵不言茫然回头。
“怎么了?”
“没事,裁缝还在外面等着你,我美丽的新娘。”
鲍德温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惹的赵不言更加好奇,一边跟着他向外走去,一边不断追问。
“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
能笑什么呢?不过是昨晚他说完求婚词才发现她睡着了,不过是她睡着了还在答应他的求婚,不过是她抱着自己不肯撒手,喃喃说了很久的情话,就连刚才的话也在其中。
与鲍德温此时怒放鲜花般的心情相比,正在与阿尔图格领主谈判的萨拉丁在收到传信后,内心却如被热油烹过般煎熬。
“苏丹,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