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抬头看向北方,埃德萨伯国,这一次他势必要收回来。
“趁着那几座城池还在交接,我们大可以以镇守之名光明正大的派兵前往。而且既然与摩苏尔签了和平条约,大可以联合他们和阿尔图格人。我想伊玛德丁应该很想解决他这位堂哥吧。”
“嗯,安条克的天气会好一些,国王和王后被邀请做客也很正常。”
真是好理由,赵不言被鲍德温一本正经编理由的样子戳中笑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只是,她又想起了刚才方之岐和她说过的话。
“鲍德温,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
夜色下,赵不言半卧在榻上,与鲍德温的眼睛对视一下又移开,恳求的话语中透露出严肃。
“说起来,你这个人,为了这个国家还真是拼,哪次出征都是亲力亲为。我没办法阻拦,所以我愿意同你共进退。”
赵不言顿了顿话语,似乎在想后面的措辞。
“蒂亚,怎么好好的又说起来这个?”
鲍德温还没有想到爱人今天情绪大起大落的原因,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
“这一次,我恐怕不能随你前往了。”
“啊,是这样吗?这没关系,我……”
“六个月,如果可以请你在六个月内平安回来,我们会等着你凯旋而归的消息。”
“我会…”
鲍德温喉结上下滑动,想要应承的话突然卡在喉咙。他一开始只以为是赵不言不想去这次的战役,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伊尔兹丁实力衰微,与萨拉丁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六个月内回来还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她说,她们会等着他。
她们…
还有最近赵不言的各种异常表现。
鲍德温好像被刺到般,从榻上弹了起来。他的瞳孔骤缩,呼吸也似乎停滞,心脏猛烈的跳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他的胸膛了。
他小心翼翼的询问到,“蒂亚,是我想的那样吗?你是说…,你的意思是…”
“嗯,就在刚才我的医官告诉我,三个月。”
鲍德温的猜想得到了印证,有些脱力的跌坐在榻上。他想要抚摸她还没有明显隆起的小腹,却又在手伸出一半时,收了回来。他在害怕,她曾说过,他的疾病对老弱孕童才是最危险的,所以她不怕他,但现在…
“不要担心,我会没事的,他也会没事的。正好这次出征也是个机会呀。只是我不在身边,你一定要重视医官们的意见。你这个人急起来,八匹马也很难拉回来。”
赵不言故作轻松的说着乱七八糟的事,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眼下的情况,暂时的分开也是一件好事。
“平安归来啊,要不然雷蒙德可就又要摄政了。我可是为了让他跟随你,把摄政王的位置都许出去了。”
见鲍德温一直愣神,没有回复,赵不言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不!”
鲍德温下意识扯开了自己的衣袖,尽管赵不言已经说了很多,但他还是会畏惧,那是埋藏在他心里十几年的畏惧。
“摸一摸他,鲍德温,你会是他的父亲。”
赵不言温柔的语调,好像面前的不再是一国之君,而是当年那个刚刚被确诊麻风,身处绝望之中的孩子。
在这份安抚下,鲍德温伸手触摸了一下她的小腹。血缘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碰到的那一瞬间就充满了不了破分的吸引力。
“把威廉留给我吧,等你走后,我会前往提尔行宫居住。我会替你看住海上的通道,防止伊尔兹丁派人从水路向外面求援。”
这一次,他们重点围困的恰是伊尔兹丁的大本营,阿勒颇。
“不,蒂亚,你现在更需要休息。”
“放心,现在月份还小,更何况我不过是审时度势,发布命令,不会亲自上阵的。”
说着,赵不言又从腰间拿出自己往日随身携带的印鉴。
“只是陆路上,我恐怕没有那么多精力分神了。这是我的印鉴,有了这个,你就可以调动我名下所有领地的布防,他们可以帮你阻挡陆路上的援兵。”
这就是她能做到的一切了,原本这次她也想一同前往,可这个孩子却选择这个时候出现,两者中间她选择先保住这个孩子。
而鲍德温为了保护赵不言和孩子,抽调自己殿中一半的侍卫前去提尔跟随保护。又在走前向所有人宣布王后怀孕的消息。
“Congratulation!”
这样的消息,无疑震动了上下。当初因为茜贝拉婚礼而出现纷争耶路撒冷王庭,难得出现统一意见的时候,那就是对这个孩子的期盼。无论男女,这都将是王国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是王国繁荣昌盛最好的象征。
“既然怀孕了,就应该好好休养,而不是在这里日夜操劳。没有你,王国照样可以运转。”
能把关心人的话说成训诫之言的,除了阿格尼丝,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好在赵不言已经习惯了她这种说话方式。
“哦,夫人,您过来了。”
赵不言将给鲍德温的回信写完,抬头就发现阿格尼丝站在自己面前,那张已经受到岁月侵袭的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
“接下来几天,我要陪着茜贝拉,你自己小心一点。”
“哦,我都忘记了,需不需要我派人…”
“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那您让人把爱丽丝也送过来吧。”
“你还真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倒也不是赵不言自找麻烦,茜贝拉即将临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孕妇身上,对孩子的关注度自然会少一些。爱丽丝那孩子还不满三岁正是黏人的时候。
再加上,鲍德温来信中,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她还是能从言语间察觉到战事没那么顺利。现在她是急也急不得,恼也恼不得,只能在回信的时候针对一些问题提出自己的想法。现在将两个孩子放到身边,有侍女在又不用费什么心,还能解解闷。
有了期盼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鲍德温离开也有五个多月了。随着战事的推进,阿勒颇颓势逐渐显现,正如赵不言所想的那样,没有伊玛德丁的支援,伊尔兹丁又想起了萨拉丁。留守在提尔的军队,在海上拦截了几波想要前往埃及求援的船只。其中一次,差点就闯卡成功,急的赵不言跑到行营附近观察敌情。她这一去不要紧,吓得几位被鲍德温点名陪伴的领主夫人也前往行营留驻,日夜陪守。生怕一个不注意,她们这位王后提着剑,挺着肚子就去上阵杀敌了。
好在有惊无险,再有一个多月瓜熟蒂落,一切都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日,赵不言正在宫中休息,孕晚期,无论她再怎样心宽,还是会时常感到心慌,甚至胡思乱想。好在霜儿一直陪伴,时常坐在她身边,给未出世的孩子坐着针线,宽慰她。
“王后!王后!”
一名侍女从外面匆匆进来,一进殿门便吵吵嚷嚷。
“放肆!何事惊扰王后!”
还不等赵不言反应,霜儿先训斥出声。赵不言的胎正是最后一个不安稳的时期,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可那名侍女却好像完全不在意霜儿的话,低着头依旧说道,“刚刚有侍卫传来消息,说李宏将军战死在大马士革。”
赵不言听到侍女的传话,豁的一声,站起身来,似乎动作过于猛烈,眼前闪过无数的星星,随后腹中胎气震动,一股疼痛裹着剧烈的心跳让她有些站不住脚,只能用手撑在桌子上,撑住自己的身体。
“殿下!”
霜儿连忙伸手扶住赵不言。
“我去请医官。”
说完,那名报信的侍女转身就想往外跑。
赵不言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反应过来,压住腹中的疼痛,喊到,“抓住…抓住那名侍女…”
可惜殿中人反应慢了一步,没有捉住那人。幸而,小鲍德温在威廉的陪伴下前来探望。这还是赵不言当了很久的说客,才说动威廉同意教导他。
小鲍德温听到赵不言痛苦的声音,反应迅速,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拦。那侍女不防,与他对撞一处,撞了仰倒,被其他人一拥而上押在原地。
“将她…带到暗牢,只需给水不要给食物…不要…不要让她死了。”
赵不言的声音越来越低垂,语调中夹杂着难以忍受的痛苦。李宏的死,无论是否为真,对她都是巨大的打击,背后之人好算计。她感受有液体顺着大腿流了下来,似乎是羊水破了,伸手握紧了霜儿的手腕。
“霜儿,你立刻去传召方之岐,我恐怕要…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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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不是彼此凝视,而是一同眺望同一个方向。
——加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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