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感谢沐嫣姑娘在大黎京城中掀动的这一场风雨,”姬盈竟冲着沐嫣笑了一下,笑容少见地清淡漂亮,“否则以鲜罗旧主对于大黎的忠心,大黎军队若轻易踏破鲜罗国土,总归有些师出无名。”
沐嫣满身冷汗,顷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向姬盈叩头。
叩头的“咚咚”声又急又狠,像是主人不识痛楚一般。
“与王兄无关!与鲜罗无关!”沐嫣急切地说着,语调万分颤抖,“万花楼虽有鲜罗暗线,但那只是我想知道王兄过得好不好而已!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联系他们,也不愿他们知道我还活着……”
“陛下仁慈,请您明察!请您明察!”
“或许吧,但愿沐嫣姑娘是个诚实的人,”姬盈打断沐嫣,扯扯嘴角,“毕竟,鲜罗国王直到今岁,还在祭祀他那死在十五年前的妹妹。”
“陛下,求您对鲜罗高抬贵手,”沐嫣急忙拖着一身铁链叮叮当当地爬向栏杆,塞头在栏杆的空隙向姬盈道,“鲜罗如今尚在休养生息,民众已经不起新一轮的战火。西燎已灭,鲜罗绝不想成为第二个西燎,王兄也绝无反抗大黎之心,求陛下体察实情!”
姬盈看着沐嫣叹一口气,向聆春道:“扶沐嫣姑娘起来。”
沐嫣被拖拽回椅子里。
沐嫣似乎还想求情,却因女帝话音未完,只得抿紧嘴唇强自冷静。
“还有一事,我亦想不通,”姬盈望了望墙上烛火的微光,轻轻地道,“沐嫣姑娘若真要谋反,何必如此曲折。”
沐嫣心脏突兀地跳动一下。
“万花楼平日往来高官众多,如你所言,它是京城中最大的消息暗网,”姬盈缓慢地侧过头来,望着沐嫣眨一下眼,“前些日子,京城中流言甚多,即使不在万花楼中,也能听到不少传闻。”
诸如,女帝牝鸡司晨,德不配位,合该下台;
诸如,监国辅政殿下天资聪颖,又身为男子,配登九五。
“传闻流通甚广,连京城中的寻常地方都能处处听到,又何况往来皆朝官的万花楼,”姬盈看向沐嫣的眼神似有电光流转,“后来的结果,我不在此多言。那些朝官早就筹备着谋反,万花楼想必也早早听说了吧?”
沐嫣艰难地咽下口水:“是。”
“既然早有人企图谋反,沐嫣姑娘又何必大费周章地亲自动手,难不成万花楼比起那些朝官,更有什么通天之术不成,”姬盈嗤笑一声,语调沉落,眼神陡然转向凌厉,“——就算你想参与,万花楼往来皆重臣,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地去接近谢明渊!”
沐嫣猝然一惊,身上的铁链跟着“咔哒”一响。
她的手心渗出冷汗。
明明两人平视,沐嫣却有对方正身处御座之上、居高临下地审判着她的错觉。
姬盈眼中光芒流转,似有明察秋毫、勘破百态之功。
姬盈忽然低下眼睛笑了笑。
“……谢明渊,不过一名白衣,既身无官职,也手无寸铁。”
——身无长物,无所建树。虚度二十又五,不得主母看顾。
“你盯上他做什么?”
沐嫣脸色一片空白:“我,我……”
姬盈向后靠在椅背上。
她好整以暇地道:“不急。”
“万花楼的楼主大人可以慢慢编,我等你编出一个合理解释。”
沐嫣哑然。
“对了,我这里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姬盈似是不在意地道。
她的声音在通道中清晰响起。
“今日快马来报,鲜罗宫廷惨遭血洗,从鲜罗国王至于他刚出生的王孙,上下合计十七人,无一幸存,尽数惨死于宫中。”
沐嫣忽地目眦欲裂。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被人无形地捏住脖颈。
“当然,这并非大黎所为,”姬盈站起来,高高地望着沐嫣道,“我已派人调查真凶,不过距离得知凶手是谁,还有一段时日。”
“今日与王女的谈话便到此为止。时间还很充裕,王女便好好想想吧。”
沐嫣脸色苍白,眼中空无一物。
姬盈望着僵作一团、连流泪都忘记的沐嫣,面上闪过一丝不忍。
“给沐嫣姑娘准备保暖衣物和床褥,”她向守卫女子道,“不必再用刑,食物和药品要及时。”
“是!”守卫女子应答。
姬盈最后再望一眼沐嫣。
许久,她轻轻地道:“聆春听夏,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