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只剩微寿与太依两人,太依背手而立,胸中忍着一股气,也不看人,只望着高台栏杆外。
微寿见人背对着自己,原本就不顺的心思更气,他紧闭着嘴,粗重的鼻息在寂寥的大厅之上格外明显,生怕面前人不知道自己在发怒一般。
太依仍是不理他。
微寿紧紧攥着一边袖子,盯着太依背影,见人毫无反应,自己又咽了咽口水,在人身后踱来踱去。
心中是越想越气,微寿一时大怒,将旁边桌上的饮食器盏顺势一掀,只听咣当哐啷一阵响,满地碎片狼藉。
太依紧皱着眉头,转回身来,与微寿人对视上。他话语里是难得的沉静:“何必如此生气。”
微寿冷笑一声,道:“你自是轻松,做好人。”
太依眯了眯眼,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那临殊要与你成婚,你也愿意么。”
太依瞳孔一震,滚了滚喉咙,没应声。
见人如此镇定,微寿却笑得更加肆意,只是那笑中带着他自己也难以言说的苦涩。
“你前日又何必说那些话呢。”
太依身子一僵,将目光从微寿脸上移开,只看到地上。地毯奢华,大臣之子微寿自是不配享用这等,然他也不会说什么。
见人还是闷葫芦一个,微寿只觉胸中憋闷,再次开口话语间都带了颤抖。“我真是不懂你,做高位又有什么意思,想要的不敢要,平白受人限制……”
太依半垂着头,隐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他黯然道:“你当这位置是我想要的么。”
可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魏国只有他一个世子。
这话不知怎的触怒了微寿,他忽地扑上前,双手紧紧抓着太依的前襟,提着人强迫人看向他:“我不管这些!我也管不了这些!!”他这话说得任性,他何尝不知世子的苦衷,但是人生短短一世,欲有所得,使些手段又如何!
他只是恨,太依明明知道他的想法,但是他不愿配合他。
微寿一时间也有些迷惑了,太依究竟是受身位所限,还是说,从根本上,他其实并不愿去接受现实——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暗流汹涌。
太依笑了笑,任凭微寿的无礼。他整个人丢了气势,歪着头看向他,“这世间有很多东西,注定是不圆满的。”
微寿不可置信地看向太依,纵使面前这人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柔弱,但是他还是听出了人话里的纵观沧海桑田的疲倦。他知道,太依是在给两人的未来判定死刑。
可是为何……明明很多事情还没有发生的……
微寿心中忽然有些慌了,将人按在地上,揪着他的衣襟迫使他仰视着自己。如此熟悉又陌生的形容,地上人是魏国世子太依,或许也不是。
他心中忽地生出一股冲动,想戳穿这一切,可理智告诉他不能,如果他还想实现些什么,他就必须对呼之欲出的真相视而不见。
微寿阖眼,自己也觉得有些累了。
坐在地上的太依任凭他扯住自己的一番,半吊着身子。他身体羸弱多病,此番形势之下早就不舒服了。缓了缓神,肺腑之中的咳嗽忍耐不住,一声一声地从喉咙中呛出来,听得人是心惊胆战。
微寿丢开他,转过身不再看地上人。他道:“你走吧。”
太依双手支在地上,澄明的一双眼注视着微寿的背影。他最后什么也没说,慢慢起身出了大厅。
……
阿无默默跟在临殊后面,两人行到居室,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
他看着临殊的背影,说来也怪,明明先前看着还那么迷醉的一个人,说清醒就清醒,如今见她清朗身影,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醉的究竟是哪个人。
他渐渐垂眸,眼神落到她身后脚下的裙摆上。如此接近的一个机会,到底为什么成了不明不白的一场戏,他也不知道。
可是他之前不久已经决定好了么,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让她接受自己,可莫名的无形的隔膜似千斤万斤的枷锁,他终究是走不到最后一步。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啊。脑海中不禁回想到与她初见之时,那时候他只是为摆脱鬼帝的契约而去接近她,可后面一步步演戏,他自己却是越来越成为戏中人。
为什么是她?
究竟为什么是她?
若是旁的随便一个女子,他也不至于到如此卑微地步吧。
他不禁又想起月神的话。呵,也是多谢她那番提醒了,只是对他没什么用。
兀自想着,却没发觉前面的人何时已经停了脚步正好转过来,阿无垂头没注意,一个撞身过去,正好与人触面。
两人皆是一怔,所幸他走得慢,临殊也有定力,两人这才没摔。
临殊摸了摸鼻子,眨眼看着失魂落魄的阿无,尚有些迷惑。
她自揭过方才一番荒唐,只当是被人设计,顺带演戏了,哪里又能想到阿无的心思呢。
“公主恕罪。”阿无忙回神过来,跪身行礼。
临殊摆了摆手,没探究阿无在想什么,她垂眸看着阿无,沉静道:
“微寿似乎恢复记忆了。”
此话一出,阿无浑身一僵,呆愣愣地看向临殊。“怎么会……”
临殊摇了摇头,面上亦是有些头痛。她咳嗽几声,眼神从阿无身上移开,镇定道:“我清醒之后,在那房中探知到一股鬼气……”
阿无默了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