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姑娘帮你更多,你......”司白先生思忖着不知该怎么说,离烟是戏伶,身份卑贱,高门显贵未必会承她的情。
“离烟姑娘情义,我亦铭记,我已去过她的府上,但离烟姑娘不在,她去苏州了,过两日我会再登门拜访。”
司白轻轻颔首,这林小姐不错,不轻视贱地之人,心境一统,已属难得。
“先生,我带了些东西来,很多都是我们家庄子上自己种的,今早刚运来,正好给先生尝尝鲜。不值什么钱,也算不得贵重,还请先生笑纳,莫要嫌弃。”
后面的随从把担子放下,筐里挑着的有新鲜蔬果,还有咸鱼腊肉火腿,腊肉上系的草绳都没去除。
林昊泽心里一惊,这是知道司白先生家境窘迫,扶贫来了?也不怕人家多心,她的聪明劲儿呢?
“庄上有位老人家,惯会做腊肉,味道独特,别的地方找不到。还有那杏子酒,刚泡下的,用白梅浮蕊雪化的水,给您尝尝。还有那菌子,板栗枯树上生的,鲜中带些清香,给您添道菜。”林潇月讲得眉眼生动,丝毫不怕司白先生瞧不上。
司白先生哑然一笑,这姑娘好玩,明知他名声在外,清雅不俗,她却拿了一筐一筐的俗物来。
这么说也不准确,俗物应该是金银,她这叫接地气吧,你看那泥土和露珠还在呢。
“我家丫鬟都说,给司白先生送这些东西,答谢搭救之恩,是不是不像样子,也有些寒酸了。我却不这么想,先生喜欢天地大美,品味高深,然而大道至简,清水芙蓉,先生必不会以金银论价值,以财帛量贵贱。”
没人知道司白先生内心的高处不胜寒,他尝遍珍馐美馔,不惜花费时间金钱,也不惧路途远近。有人背后称他老饕,更多的人赞他深谙“味”真谛,能辨精微,懂得至味,是当之无愧的清味家。
可是走上这条路,纵然享受多多,却少了一点家常的温暖。怎奈在他的生活里,蒸汽熏笼,家人团坐,已经是永远实现不了的奢望了。因为吃不到那碗家常菜,所以他更追求那些极致,让自己远离柴门烟火,免得生出惆怅和凄凉。
直到雁南到来,才有了些许改变,一碗米饭一碟时蔬,三两清风一轮月明,竟让他心里又有了些许渴望,慢慢破土而出。
经历了才知道,人间至味,往往并非那等锣鼓喧天的浓艳,而是懂得俯身泥壤之间,于无声处听惊雷,于至淡处品真醇——此中真意,原是喧嚣浮世里一缕极清、也极韧的魂灵,静守本真,不随浊流。
林潇月这礼,送得恰到好处。
“这些东西,甚好。林小姐所言,真实不虚。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改天我写幅字送给林小姐,算作回礼。”
林潇月心中一喜,转头看向林昊泽,以为他提前说过什么。林昊泽轻轻摇了摇头,林潇月顿时惊喜放大,掩不住的笑容,竟然有这么好的事。
“林小姐今天中午就在这里用膳吧,伯父,我买了些羊排,还准备做点扁食和奶茶,都是家乡风味。”雁南说。
“好啊。”
林潇月和司白先生异口同声,两人都是由衷的欣喜。尤其是林潇月,走出家门,有那么多的喜悦和际遇,可以用来打发时间,和掩盖心事。
司白先生回书房忙了,他说还有些事要处理,等饭好了叫他就行。
雁南看着林潇月带来的东西很是高兴,这个月的饭菜算是有着落了,还有这些肉,能换着花样给伯父做好吃的,不至于一点蔬菜做宵夜。
更不至于,再看着伯父心怀愧疚,刻意躲避她的样子。
所以今天也不知道是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还是因为吃食塞满了厨房,雁南做饭格外带劲,脸上笑容不断。
林潇月用眼神示意忆棉,忆棉走过去,“我来帮忙。”
“那怎么行,怎敢劳动姑娘辛苦,你们那边坐,我一会儿就好。”雁南手上不干净,用胳膊拦着忆棉。
平安听见这话站了起来,咋了这是?不敢劳动姑娘,就劳动傻小子呗,跟着不同的主子,差别咋这么大呢?
“司小姐太客气了,我家小姐也是个嘴馋贪吃的,正好有这机会我跟您学学北方特色,以后也好做给我家小姐吃。”
忆棉说着接过了平安手里的东西,“你去歇会吧,在这碍事。”
平安腿麻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我忙成这样,咋就成碍事了?女人这嘴啊,没天理。
开饭了,众人围坐在院中树荫下,桌上的盘碟杯碗五花八门各不成套,倒别具一格,比齐整的更富意趣。锅里羊肉,盘中青笋,水中樱桃,连同旁边水缸里那几尾不知魏晋的青鳉,皆成了浮世一景,
主客尽欢,今日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