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久不来这种烟火气浓郁的地方了,有些不自在。这几年,他吃饭要么是在安静的包间里,要么是在高档的酒桌上,一起吃饭的人大多逢场作戏。
薇薇也看出他不自在,她觉得报了他“告家长”的仇,嘴上却说得讨巧:“贺总需要换个地方吃吗?楼上也有清静一些的包厢。”
“不用。”他脱掉外套,随手扯松了领带。衬衫的第一粒纽扣,也被他一并解掉了,性感挺立的喉结露了出来。
苏薇薇这会儿清醒着,看见那块骨头,一瞬间想到昨晚指尖覆上去的触感。她脑补了一些画面:比如他浑身发烫,从这骨头里迸出一声粗粝如磨砂的喟叹……
服务员问了几遍汤底要什么口味,她都没说话。
贺亭川轻咳一声后,她才回神,待对上他略带审视的目光,耳朵一下红了。
“贺总,您能吃辣吗?”她试图用说话掩饰尴尬。
“一点点。”他说。
“那就一半番茄,一半麻辣。”
薇薇当然没忘记这顿饭的任务,上菜间隙,她上隔壁泡了壶茶,恭恭敬敬地给他斟了杯茶汤。
“贺总,以茶代酒向您道歉。”
纤细莹白的手指提着紫砂小壶打眼前晃过,自成一种灵动的温柔。
薇薇端茶时,他看到她手腕上的欧泊压镶珍珠手链,倒也奇怪,这样艳丽的颜色,到了她手腕上却漂亮,她不仅能驾驭色彩,还给这些东西本身增加了一丝旁的气质。
他在她的手腕上恍了神,薇薇已经放下茶盏。
“这水不太好,有点对不住茶叶,茶具也普通,不能细品,只能解渴啦。”
“对茶有研究?”他尝了一口问。
“有过一些。”她学了很多,但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泡。刚刚她挨着他,手心里全是汗,生怕一个不小心打落杯盏,弄巧成拙。
她故意把他往这麻辣鲜香的地方拐,自己却吃不得一点辣,贺亭川自觉地卷了衬衫袖子,吃了那个无人问津的辣锅。
薇薇时不时隔着热腾腾的空气看他,她第一次见有人吃火锅还能这么矜持的。
气氛渐至佳境,薇薇停下筷子,故意避重就轻地问他:“贺总,昨晚,我应该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吧?”
她明明什么都记得,偏偏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贺亭川唇角很轻地弯了弯,答:“没有。”
“那您还生气吗?”她问。
“不气。”他昨天气的是她把他当了别人。
薇薇转身从那个月牙小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递到他面前。“这个给你,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
女孩脸上挂着软融融的笑意,他敢笃定,如果他刚刚说生气,这盒近两千块钱的巧克力绝对到不了他手上。贺亭川接过去,和他脱下来的西服放在一起。
饭吃得差不多了,两人都停了筷子。
薇薇问:“要一起走吗?”
贺亭川点头站了起来。
火锅店生意很好,桌子与桌子之间的过道有些窄,两人并肩走着,时不时避让着两侧桌上的菜碟,手臂几度挤在一起,摩擦又远离。
薇薇穿的是中袖裙子,露着一截柔软的小臂。贺亭川手臂上挽着的袖子也没放下来,肌肉饱满,纹理清晰。柔软与坚硬的触碰,无意间撩动着两个人。
但是谁也没避让,放任着暧昧恣意生长。
迎面走来一个抱着滚烫锅底的服务员。
贺亭川握过她的胳膊,将她带到身后。他也没有一直握着她不放,很快便礼貌地松开。手臂上的热意不散,薇薇只觉得心脏麻掉了大半。
贺亭川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有礼且克制的,看不到一丝的意图不轨。
薇薇缓缓吐了口气,让自己不要乱想。
回到车库,两人各自上车。
薇薇走到自己车旁,又回头看了一眼,贺亭川还没上车,他站在车旁,衣服和巧克力全部被他放到了车盖上。
他也看到了她,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四目相对。
薇薇的心怦怦直跳,她没想到他也在看她。这像是巧合,但又像是默契。
贺亭川没有避讳她的目光,垂眉,拢着火,点了支烟,淡青色的烟雾腾起来,将那张俊脸笼罩进去。浓烈的情绪在那双眼睛里掀起又湮灭,最终变得模糊。
薇薇只觉得这一幕,酷似那种老电影的画报。
他是那画板里不可触碰的人。她只是个匆匆的过客。
她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弯腰钻进自己的小车。
贺亭川上车后,梁诏向他汇报了丁易的处罚。
他没说,指尖碰到了薇薇送的那盒巧克力,很久没有吃巧克力了,他掀开盖子,尝了一块,很甜的味道。
他今晚尝了两种极端的味道。
辣的,甜的,都来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