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方子显是真被自己吓着了,连这样夸赞她的话都能说出来。
纪岁安没有再多说什么,脑子里想的都是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下意识摸向腰间,手却抓了个空。
她神色顿变:“糟了……”
方子显望向她,神色异常,要放以前,他夸上纪岁安一两句,纪岁安铁定会挖苦他两句,譬如“比起你自然是要厉害上几分的。”“你才发现吗?”“你终于看明白了!孺子可教!”
可今日……想到纪岁安大概是经历了游梦,方子显安抚下自己感觉纪岁安被夺舍了的心绪,问道:“你还梦见了什么吗?”
“……没有。”纪岁安鬼使神差道,“是我的平安结掉了,小小还在里面呢。”
方子显闻言向她腰间看了一眼,鹅黄色的衣衫,缠着一根极细的白色腰带,坠下两根一长一短的白色穗子,唯独不见她平日里一直挂着的红色平安结。
“丢了就丢了呗,小小同你结了契,召她回来就是。那个平安结都已经有些脱色了,正好给她换一个喜欢的东西住。”
纪岁安摆摆头,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平安结是被周叶拿去了,本来该在血虫之后谈话间还给她的。那时周叶告诉她,是白日在城外伏击的地方捡到的,挂绳断了,他还补了一下。现在看来,焉知是不是他故意捡走,当时没还再见时还她。
“你还没告诉我,我爹到底交代了你什么?总不能真只是让你回家探亲吧?”
“当然……不是。”方子显故弄玄虚一般,双手环抱走在纪岁安身旁,“长生如果不再生我气,我就告诉长生。”
纪岁安看着他一脸别扭的样子,忍不住低声轻笑,她这才想起来,在云山的时候,方子显似乎不太乐意她与周叶呆在一起,总是给她找麻烦,他们因此大吵了一架。纪正明想给二人搭个台阶和好,这才分别给他们派了一个到丹阳的任务。
现在,不管她是所谓“游梦”,还是真的重活了一世,她都不会犯下那样的错误,她不会让方子显死在左凌云手下,更不会再给那只鬼任何机会。
方子显知道纪岁安心情不好,也不再和她扯皮,拿出一个盒子,坦然道:“让我送这个。”
这是云山上品丹药的盒子,以防隔墙有耳,二人回到方子显的房间,才继续交谈起来。
“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纪岁安催促道。
方子显漫不经心:“不就是丹药……吗。”
他话音未落,丹药盒子里冒出一道亮光,瞬间没入了方子显额间,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像蒙上了一层雾,变得呆滞起来。
纪岁安明了,这是纪正明的传话,许是预防二人一起打开,才用这种方式只让方子显一人知晓。
盒子里,躺着一粒圆滚滚的晶莹白丹,是千叶峰出了名的补元丹。为什么要给一个凡朝帝王送丹药呢?帝王命数,仙家怎可随意干涉?莫非她爹爹早便知道熙帝是受邪术所害?这么说……也是熙帝自己知道是受邪术侵扰,这才传信云山将方子显召回。
片刻后,方子显的眼睛逐渐清明,神色却愈发凝重,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久久未能回神,直至他想起纪岁安还在旁边,他才故作轻松,笑说:“还以为有什么事呢,原来是怀疑我父皇病重有修士插手。”
“是这样啊。”纪岁安当然不信,按方子显的性子,正常来说肯定会故作高深不告诉纪岁安,要等她开口求他,他这样的反应,就如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反常。
仔细想来,上一世方子显也从没说过什么,只是一股脑扎进这大熙王朝的夺位纷争之中,吓得纪岁安还真以为他不舍凡尘了。但纪岁安满心都在与周叶吃喝玩乐上,根本没有深究。这么看来,方子显的反常,就是从这一次纪正明的交代开始的,不过上一世纪岁安并没有在场,不明所以。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传进来的是张惇的声音:“十殿下,陛下派人送了些糕点吃食来。”
方子显没有作声,纪岁安便道:“进来吧。”
张惇扬着一抹憨笑,提着食盒到桌上,一一端出几碟点心:“陛下说,这些都是殿下儿时最喜欢的,嘱咐您……”
“你可以走了。”方子显打断他,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桌上的点心,反而从桌子前起身坐在了榻上。
张惇略显尴尬,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纪岁安看着面前这几碟精致的点心,想起一些事情,只说:“熙帝十年未见你一面,现在倒是……”
“早点回去洗洗睡吧,我要打坐了。”方子显眼中那丝忧色一扫而尽,好似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弹指间将房门打开,显然是赶人的意思。
纪岁安没再说什么,她确实累得很,走前深深看了方子显一眼,好像有话,但没有说出口。她也是经历过一遍后才知,熙帝并不是个好人。
等她走后,方子显又一个弹指关上了门,往床上一躺,枕着臂看床帐顶,他的眉头除了因为修为赶不上纪岁安,再没有像这样皱过了。
良久,他才又起身,坐回了桌子前,不知这几样点心,是否还是儿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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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潇潇跪在堂中,高座之上是两位身份无比尊贵的贵人,一是大熙长公主方宣,字子衿,二是大熙三皇子方澄,字子琼。次座之上,是她的师父左凌云,亦是洛书门掌门人,旁边站的则是她的大师兄董毅中。
“这点小事交给你都办不好!”董毅中率先斥责道,“十几个人,收拾不了那方子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