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凌云道:“昨夜陛下突然病重,三皇子便派人传话,托我去查。我思来想去,只觉胎灵有异,赶去钦天监却遭左司使张大人阻拦,待我请了长公主殿下您的令去时,胎灵已经消散,无从查证。”
“那你们这不是空口无凭?”说话的老者鬓发斑白,声音却是中气十足,正是当朝宰相,苏琰苏相公。
他性格刚直,忠心君王,是一块方子显与方子衿啃了多年都未啃动的一块硬骨头。而今帮助方子显说话,也只因前些日,熙帝将方子显送去苏相手下学习,他倒是觉得方子显品行端正,绝不是一个会做出弑父弑君行为的人。
左凌云只道:“胎灵已散,我们想找证据自然是找不出来,这难道不是有心之人算计好的吗?”
他说这话时,视线投向方子显,有心之人指的谁,不言而喻。
“是吗?左掌教,可我怎么瞧着,胎灵还在这殿中呢?”少女清脆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纪岁安与周叶顿时出现在了方子显身前。
“纪仙子,你没离开?”方子琼似是没想到,不过也无妨,他自知难以杀掉这位云山掌门唯一的弟子,只要让方子显在丹阳呆不下去就好。
左凌云亦是惊愕,他身为一门掌教,修为定然是比这二人强的,可半月前他分明感受到这两人的气息离开了丹阳。
云山目的在何,他是知道的,但现在方子显是皇室中人,用些手段叫他在这里呆不下去容易,彻底摆脱云山却难。现如今,他也在这两个云山弟子面前露了面,等消息传去云山,他算是彻底与纪正明正面相对了。
这倒也再次提醒了他,此行本就是与虎争食,方子琼必须尽快坐上皇位。
“纪小友这是何意?”左凌云似笑非笑,竟也全然没有一丝慌乱神色。
“怎么会?纪小姐,那只胎灵是我亲眼看着消散的。”张惇亦是意外。
“左掌教难道不知道,熙帝陛下有龙脉护体,能够伤到他的胎灵咒术只可能由亲生皇子炼制而成,所以,钦天监消散那只胎灵,只是一只替死鬼。”
亲生皇子?
纪岁安的声音飘荡在方子衿耳边,她神色冷厉,向着殿中人一扫而去,人群中,有人神色惊诧,有人面面相觑,还有人,神色异常紧张慌乱,那不是姚贵人又是谁?
方子衿视线从她脸上移至她的腹部,后宫之中,这几年里,只有姚贵人一个人怀了孩子。
姚贵人视线与方子衿对上的一刻,立马低下了头,她稳了稳心神,起身,下跪:“十殿下,抱歉了,大熙容不下你这般弑君弑父的皇子。”
“什么?”纪岁安猝不及防,姚贵人竟然主动站出来指认方子显?
她看向左凌云,只见他气定神闲,默然看着姚贵人,连一个眼神都未给纪岁安。
半月来,方子显与熙帝极为亲近,方子衿以为,他是为了与熙帝拉近关系,以求所想,没想到……
“姚贵人,你说。”方子衿冷言。
“年前,初冬时的千灯节,我怀皇儿不过三个月,却有些胎像不稳,隐隐有滑胎之象,于是灯宴的时候我也待在了屋子里,那一夜……”
姚贵人倚窗对月,苦苦哀求老天,一定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熙帝年近五十,若是没了这个孩子,她恐怕一辈子都别想有了。
这时,一股阴风吹过,一个披着黑色大氅,遮着头面,行踪诡异的男子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她想尖叫,不料无论如何,嘴里都叫不出声。
“别着急,我可以为你保胎。”黑衣人道,“我为你施下术法,可借来龙脉之气,庇佑你的胎儿。”
姚贵人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仙人的,指的不是钦天监那帮术士,而是真正可以遨游九天,逍遥自在的仙人,她的父亲不会骗她。
听他此言,姚贵人冷静了下来,她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黑衣人解开禁言。
“你要什么?”姚贵人出身显赫,她自认什么东西她都可以为这人寻到。
“你只要记住,你欠我这一个人情便好。”
姚贵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指着方子显道:“我是万万没想到,你竟是用我腹中皇儿,对陛下下了咒术!”
“原来如此!”左凌云故作恍然的样子,看向纪岁安,“纪小友,我虽为一派掌教,着实未见过胎灵咒术这样的邪术,是以方才所言确为自己的一番推测,现下,人证物证这不就来了?纪小友可别因为方小友是云山弟子,便不听他人所言啊。”
“我云山与大熙协议在前,有维护和平的义务嘛,放心,方子显若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绝不会包庇。”纪岁安笑说。
方子显嗤笑一声:“那你怎么知道黑衣人就是我?”
姚贵人继续说:“因为十二日前,我收到一封密信,信的封面上,是那个人披风上的图案,信中写的,叫我姚氏一族,辅佐十皇子顺利,即位。”
她顿了顿,眼里逐渐含泪,继续说:“我当时……还想,即位,即什么位……没想到才没几日,陛下就……”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了那一封信。
“正是有生人气息作掩,纪小友才只找到了那只假胎灵吧。”左凌云的言语中夹杂着一丝叹息,似乎在感叹真凶手段之高明。
方子衿快步去取来了姚贵人手中的信,确如姚贵人所说,信封上有一个独特的标记,而信的内容,也与她所说的别无二样。
她居高临下,漠视姚贵人:“你可知道,诬陷皇亲的罪责?”
姚贵人与她对上视线,心中怵然,颤声道:“长公主,我说的是真的,我以命发誓!我是受了欺骗,才……呜呜……”
说罢,姚贵人掩面抽泣了起来。
“方子显。”方子衿的手颤抖着抓住信,举在方子显眼前,“为什么?你想要什么不能向父皇求来,非要让他死,坐上皇位,才能拿到吗?”
她满脸疑惑与不解,方子显分明都去修道了,还要回来蹚一蹚这皇氏的浑水?
方子显却是不慌,用手将方子衿的手拨开,他看向姚贵人,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那个黑衣人借口替你保胎,对父皇下了咒术?”
方子琼闻言,看着姚贵人皱了皱眉。
姚贵人似是又感不适,伸手叫人将自己扶了起来,坐在了椅子上,她道:“是,我也是方才听了诸位所言,才想清楚的。”
“保胎?那黑衣人可为你保住了这胎?”方子显轻声问。
姚贵人扶住自己的肚子:“那是自然。”
“可既然是胎灵咒术,那你的肚子里的,恐怕根本不是胎儿,而是一只小鬼。而你,既然是为了保住胎,却又站出来指证我,就不怕我让你保不住胎?姚贵人,你的话可真是漏洞百出啊。”
“胡说!”姚贵人愣了一下,勃然大怒似的,在宫人的搀扶下又站起身,“这分明是我的皇儿!”
“胎灵咒术,没有胎灵怎么成咒术?”纪岁安也道。
姚贵人瞳孔皱缩,小脸煞白,她紧紧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可能……不可能!这分明是汲取那老皇帝精血,蕴养皇儿的咒术!我的皇儿分明还在!我能摸到他,我能感受到他活着!”
纪岁安看着她的样子,竟有些不忍心起来:“你这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咒术吗?何来被骗?”
姚贵人闻声,惊出一身冷汗,她连连摇头:“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皇儿,你们一定是骗我的!”
“我们没有骗你,不信你问左道长,是吧?”方子显看向左凌云。
左凌云幽叹一声,并未回答,却显然已经是默认了。
纪岁安继续说:“无论是贤妃那里找到的胎灵,还是你肚子里的,都需要人的精血蕴养,可蕴养它的,不是熙帝的精血,而是你的呀。”
姚贵人已经完全站不住了,腿一软又落到了椅子上,因为……自从受了术法,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