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贵人在纪岁安的灵力之下又有转醒,待看清情形,立马哭跪着爬向熙帝:“陛下!陛下饶命!是……是三皇子,三皇子和他!是他们用我的孩子做了咒术!我足足在药液里泡了三个晚上,皇儿还是没了!”
亲耳听见这个事实,方子衿还是有些错愕,方子琼真的在她眼皮子底下,背着她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连父皇都下得去手!那有朝一日,他会不会真的连她都……
纪岁安勾唇一笑,看向左凌云的眼神中带着些怨憎:“左掌教竟敢以邪术谋害人皇,这件事我必定上报三宗!”
左凌云却没有任何负罪感,但事情若闹去三宗,总归麻烦,加之今日过后,纪正明肯定就知道了他要与他争,本就是与虎谋皮,不能再多一件这样的事。更何况,若是负上谋害人皇之罪,他在丹阳可待不下去了,那他要如何达到目的?
思量片刻,他道:“本只想来丹阳供个闲职,游玩一番,不想我门下的弟子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话罢,他看向许潇潇,董毅中更是会意,直接推了一把许潇潇,让她站在了熙帝面前。
“潇潇,你可知罪?”
变化忽至,许潇潇错愕万分,她看向左凌云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她的师父,这是要让她一力承担后果,背上个谋害人皇的罪名?此事若从三大宗传出去,叫她如何向他人解释她是为了什么委身凡人谋害人皇?难道要说是为了财权名利吗?
要知道,原本会入钦天监,供人皇驱使的,只有那些放不下俗世俗名的散修才会做的事。
“许潇潇!”董毅中见她出神,叫了一声。
许潇潇在心中自嘲一声,她可以为赐她新生的师父瞻前马后,可师父,却能就这么将她扔了出去……也罢。她撩开裙摆,向着左凌云跪下:“弟子知罪!”
“笑笑……”方子衿见状,更多的是心疼。
纪岁安也是没想到左凌云竟会把罪责完全推给一人,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轻易罢休:“虽是许潇潇所为,但她是你的亲传弟子,这件事与你洛书门也脱不了关系,必须得交给三大宗评判!”
左凌云轻哼一声:“许潇潇犯下如此大错,自此逐出洛书门。这是我洛书门的态度,至于三大宗做出什么评判,我洛书门也管不着。熙帝陛下!这亦是臣给您的态度!”
熙帝是个权衡利弊的人,左凌云是洛书门掌教,逐出了一名爱徒作为交代,他自然也识趣应下。
纪岁安惊讶到轻笑了一声,左凌云这话,分明是在说,他已经逐出了一名天赋如此好的亲传弟子,三大宗即使知道了,也会就此揭过!
许潇潇闻言,抬头看向左凌云,泪水几乎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抬手抹了一把,看见的,却只有董毅中幸灾乐祸看着她。
熙帝转向方子琼:“方澄!你好大的胆,竟敢指使术士谋害朕!”
方子琼从惊愕和思量中回过神,望着熙帝,颤声道:“父皇……儿臣……您知道的……”
他紧紧抿着唇,扣下身子,额头碰地发出一声脆响,随即咬紧牙关,狠下心神:“儿臣……是听皇长姐行事。”
说出这句话时,他顿时头晕目眩,心神难稳,但他还是说出了口。他定了定神,跪起身看了一眼错愕的方子衿:皇姐……我别无选择。
方子衿马上就要三十了,早已脱去天真与稚气,更多的是处事不惊的沉稳,可方子显这句话,也真叫她伤透了心,此刻,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失了态。她看向方子琼的眼神中充满了诧异,没想到,不用等到有朝一日,方子琼便已经将她推出去顶了罪!
她红着眼,但没有哭,只轻轻摇了摇头,最终嘴里却吐出一句:“你……好……好……好!极好……”
连着三个好字,哪怕方子琼背叛了她,她竟还是欣赏起了她精雕玉琢的这副作品,当机立断的勇气,他学得很好,学得过于好……
在场,除了早知会如此的纪岁安,无不惊诧,方子显愕然看向方子衿,却也只是张张嘴没有说话。
熙帝听到这话,好像并没有很惊讶,嘴角反而带起一丝笑意,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看向方子衿:“是吗?子衿,你说实话。”
落到方子衿眼里,他的眼里好像在说:看吧,子衿,这就是你选的人么?你输了。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方子衿是他最爱的孩子,只要方子衿说不是,熙帝就会相信她,哪怕真的是她做的。
对此,方子琼心中无疑是最清楚的,但他眼中,没有对方子衿的乞求,只有万念俱灰的空洞,因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即将毁于一旦,更因为,他背叛了他最敬爱的长姐。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是他,他会背上弑君弑父之名,甚至谋反之罪,便再无可能成为大熙储君了,可如果是长姐,她不会。
只要保下他方子琼,方子衿将来会一直都是大熙的长公主。
左凌云原本已经在想失去方子琼这颗棋子,只能再去接近八皇子。如今,见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他倒是觉得省了些事情。他深深看了许潇潇一眼,眼中之意,不言而喻。许潇潇看向方子衿,又回看左凌云,惊恐地摇摇头,她已经背叛了自己,怎么还能再背叛子衿?不!不可以……
熙帝将一切尽收眼底,自然也不会错过这边,不知有意否,他特意开口问:“许小道长,既然你承认是你做的,那你说说,是不是子衿指使的子琼?”
许潇潇转头看见的,是方子衿红着的双眼,她回头,又看了一眼左凌云,一边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边是她敬重的师父。
她知道,保下方子琼对师父有多么重要……而对于方子衿,方子琼亦是她下心血培养的未来储君……只要方子琼还在,方子衿谋划的一切就都还在。
她张了张口,唇色有些发白,又有些发颤:“……是……弟子奉长公主殿下之命行事,炼制了胎灵。”
熙帝隐隐发笑,道:“子衿,你说。”
几滴泪,自方子衿眼角滑落,方子琼这样做,是应该的,可是许潇潇呢?自许潇潇逃离丹阳,因祸得福拜入洛书门,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她们都靠书信来往。是她让她相信,情感可以长长久久、坚不可摧……
“对不起……子衿。”许潇潇的声音轻飘飘落入方子衿的耳朵,她抬头,却不见许潇潇的唇动,这是她惯用的传音术。
最终,她又低下了头。
“是,请父皇,降罪。”
一日之间,先是父皇假死,再是经历背叛,她仿佛经历了许多,多到身上原本的一些东西随着她的动作掉在了地上,她拖着沉重的脑袋,在地上碰出一声响。
方子琼在听见方子衿声音的那一刻,呼吸宛如停滞,回过神来,又浅浅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方子衿会帮他,但他又害怕,她不再帮他。
“唉~子衿呐,你同你母后一样,都太过仁慈。仁慈是好东西,可是多了,便成了累赘。”熙帝的一切情绪好像都一扫而尽,脸上又变得一片平和,慈祥。
“长公主方宣,受人蛊惑,玩弄诡术,致使朕昏迷不醒,呼吸停滞,犹如死尸,夺去封号,禁足公主府。”
谋杀熙帝,陷害皇子,竟说成公主玩闹一般,只判了个夺去封号,禁足公主府。
“父皇!”方子显没想到熙帝就这样信了,想阻止,却被纪岁安拦下,纪岁安向他摇摇头,他看着熙帝毅然的脸,发觉自己的话好像并改变不了结果。
方子琼为方子衿高兴,却又有些不高兴,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是怎么就和最受宠的那一个混到了一起呢?
“三皇子方澄,听信谗言,搅弄是非,夺去封号……禁足王府。”熙帝斟酌了一番,却没将事情做得太狠,放眼丹阳,除了方子琼,暂时也没人再能给他看这样的好戏了。
他一个一个将方子琼身边的有关人员人罚了一通,至于方子显一行人,有功论赏,纪岁安与周叶都以斩妖除魔为本分之由婉拒了,不过方子显,却是逃不过深沉的父爱一般,被封燕王,赐下了一座府邸。
不得不承认,方子显与熙帝虽仅相处了近半个月,却相处得极好,他们一起练过武,打了猎,品了茶赏了花,这与方子显想象的并不一样,龙椅之下,熙帝竟是一个父亲。
人群散去,方子显气急,追上失魂落魄的方子琼,扬手就是一拳:“方子琼!你敢做却不敢当是吗!?为何要陷害于皇姐!”
他的声音洪亮有劲,还未散尽的人群几乎都听见了这话,可他们谁不知方子衿是背锅的呢?且不说方子衿姐弟是你情我愿,以方子琼现在在丹阳的势力还有宫外候着的迅飞骑,熙帝若是强行要处置方子琼,也得考虑一下后果。北边还在打仗,大熙已有外忧,内患当然是能少则少。
“呵!”方子琼擦掉嘴角的血,“方子显,少假惺惺的,你既然敢将计就计,怎么会料不到今日的局面?我和皇姐分开,你应该很高兴吧?”
方子显心中闷着火一般,攥紧拳头只想发泄出来,他分明……他分明只是想帮父皇找出胎灵真凶!
“分明是你胆敢谋害父皇!”
方子琼呵呵直笑:“父皇,父皇……”
他看向方子显:“你来质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为何要回来!?你不是云山掌门唯一的弟子吗?为何还要回来抢我的东西!?为何要害我失去皇姐?方子显,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会叫你还回来!”
还?还什么?
方子显觉得好笑,就好像自己欠了方子琼什么似的,他看着方子琼决然的身影,还想上去理论一番,却被纪岁安拽住了:“行了!别忘了,不要与俗世因果牵扯太多!”
“长生!可我已经沾上了因……”
纪岁安皱着眉,看着方子显一时不知说什么。
“十殿下!”林公公叫了一声,“陛下有话对您讲。”
方子显看了一眼纪岁安,嘴里回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