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日来,方子显每日除了参与朝政,与熙帝相谈,便是晚间练剑修行了。他还没有忘记,过些日子,便是东华顶论剑。
届时,无论如何,他都要离开一段时间。
而纪岁安,过得倒是闲散舒适,在尽心尽力地“演戏”,可相处下来,她已经有些分不清身侧这个周叶的真假了。
南雁城……算算日子,方子显该被南派了,届时她或可顺路一去。
“纪师妹,今日不练剑么?”周叶握着一节枯枝作剑,薄衣春衫,额头上有些细细密密的汗,脸颊微红,微喘着气,与纪岁安对上了视线。
纪岁安心下微动,别开了视线。
又是一封传信随风飞来,落在纪岁安的手上,她紧了紧手中信纸没有打开,随口道:“我今日不练了。”
周叶的视线从她脸颊滑到了她手中的传信,只一刻,又挪开了视线继续练剑。
纪岁安这才展开信纸:东华顶详谈。没有落名,但她知道,是邓林晚师兄,找到了又一个她想要的办法。
若周叶真是鬼,那她势必可以让其在东华顶论剑之时,在各个仙门世家面前露出他的真面目。
她心下欢喜,烧去信纸,扬手用灵力折下一枝花树,她以花枝作剑,脆声道:“我改主意了,周叶,看剑!”
粉白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飘散空中,旋转纷飞,周叶举着枯枝,抬眸只见纪岁安的粉面转眼间便到了眼前,他纵身一跃,向后翻身,躲过了纪岁安送至他眼前的花枝,只是哪怕二人都未动用灵气,也有剑气从花枝中斩出,削掉了周叶的一缕发。
周叶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女,心下微动,再度执剑上前。
纪岁安灵光一闪,何不在这对剑之时,取下他的指尖血?
是了,论剑在即,她必须尽快确认周叶的身份!
打定主意,她当即扔下花枝,召出灼光剑:“用木枝打有什么意思,周叶,看剑!”
周叶见状,轻轻一笑,也扔下枯枝,召出一柄铁剑。
纪岁安一看,这不是云山游学之时教习先生发下来作练剑之用的凡铁常剑是什么?
“少看不起人!周叶,祭出你的本命剑!”
说起来,纪岁安好像还没见过周叶的剑……不,她见过……上一世,周叶斩向她和纪正明的那一把剑,通体透白如冰锥,剑意寒凉直入骨,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周叶的剑是什么样。
周叶握着铁剑,并没有其他动作:“我没有本命剑。”
“什……么?”纪岁安愕然,“一宿师伯连剑都未给你寻?”
周叶摇摇头:“非师尊不愿,而是……我本短命之人,再好的宝剑,跟了我,也是宝珠蒙尘。”
这么说,上一世那把剑不是周叶的,那杀了她的人,可能根本不是周叶,而是那把剑真正的主人,也就是活死人一叶舟!
“那你平时用的都是……”纪岁安两眼泛光,视线移向周叶握着的铁剑。
“原本是初入师门时师尊赐下的一柄木剑,可……”
“被我削没了……”纪岁安尴尬一笑,回想起游学时他们见的第三面,便是她想与这位与她齐名的三宗天骄过上一手。谁想周叶一出手,拿的却是一柄木剑,她当时还以为是周叶良善,不愿失手伤到她呢……
“没事的,我这不是顺走了你们云山的一柄铁剑,便当是补偿了。”周叶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纪岁安也没多纠结,执剑而上,出剑极快。
周叶被纪岁安这突如其来的战意吓到,却也稳住了心神,一一接下了迎面而来的一招一式。
纪岁安的剑越发急又快,二人的剑已经在空中掠出了虚影,周叶看准时机,抓住了一处错漏,欲要转守为攻,不想灼光剑忽然转变了攻向,抵住铁剑顺势向下,眼看就要划向周叶的手。
周叶见状,松手侧身,铁剑便从右手落到了他的左手中。
纪岁安还以为周叶会弃剑闪躲,再用灵力召回铁剑,不想他竟还会左手剑!
在她的剑划破周叶的手指同时,铁剑亦从她的左手边袭来,从她的脖颈处擦身而过!只差分毫,剑刃恐怕就要划破她的脖子了。
周叶见状,忙收回铁剑,上前关切问:“岁安!没事吧?”
他仔细看了纪岁安的脖子,确认没有伤到丝毫,才松了口气:“你本可以躲过,为何还要向前?”
纪岁安当然是为了取血,她看了灼光剑间的那抹血迹,挽了个剑花将剑背在身后:“我没想到你会左手剑,一时失策。”
就算没想到他会左手剑,那个时机,纪岁安也能完全躲闪开的,只要她放弃刺向他的右手。思及至此,周叶抬起右手,食指之上,有一条短痕,正冒着血珠,看起来,这条伤划得不浅。
“呀!划伤了!”纪岁安拖住周叶的右手,微微皱眉,“被灼光剑划伤可不同于寻常伤口,灼光剑气内焚于身,这两日你的手指恐怕会有灼伤之感,得赶快找个医修瞧一瞧。”
“没事的,你并未动用灵力,小伤。”
“那今日我们便不练了吧。”纪岁安轻叹了口气,想到背后剑上的指尖血,转而又笑了起来,仿佛胜券在握,“东华顶论剑,你我定要分个胜负!”
周叶轻笑:“只论剑术,我怕是敌不过纪师妹。”
纪岁安看着他的样子,陡然想来前世,未等她与周叶相对,周叶便因病退出了论剑……
“长生,我有事和你说!”方子显难得回府一趟,还未走近便扬声喊了出来。
“就来!”她应了一声,一边拔腿向方子显跑去,一边回头向着周叶道:“周师兄,我先走了!”
“嗯。”周叶看着纪岁安奔向那个面容憔悴却又扬笑相迎的金衣少年,原本笑着的脸渐渐归于平淡,眼中又恢复了原本该有的淡漠。
他抬起手,看了眼冒血的指尖,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