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你问师父左凌云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方子显想告诉她纪正明派他论剑后去丹阳的消息,但纪正明这一次又嘱咐了他,绝不能告诉纪岁安。
他在丹阳那事是迫不得已,这一次,却很轻易就能否认,于是随口道:“没有。”
纪岁安没有怀疑什么,见他神色缓和了下来,也觉得这件事情适当讲了,他自己想明白就好,于是转移了话题。
周叶看着二人的样子,忽觉自己好像不该插在他们中间,他注定会让纪岁安失望,伤心,若有一个方子显能在她身边给她慰藉,也好。
这些日子来,是他贪心这样安静平和的日子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红光,瞳孔化作晦暗的血色,脑子里响起了另一道声音:“既然纪正明可以消除她的记忆,你也可以,事成之后,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周叶下意识抬手,扶住脑袋,手掌巧妙地遮住了右眼。
纪岁安立马放下酒坛:“怎么了?”
“有些头疼。”周叶始终低着头。
方子显见他这时候头疼,难免觉得他是在装:“那你就回去。”
纪岁安也是这样想的:“我陪你,走。”
“?”方子显说的是周叶自己回去。
周叶另一只手拦住了纪岁安:“不必,只是有些受凉了,正好小白鱼还没吃晚饭,我们明日再见吧。”
纪岁安见周叶扶着头的手放下,看起来除了气色不太好,也没什么,再看看方子显单手举坛意犹未尽的样子,妥协道:“好吧,回去记得给我传讯。”
周叶离开了凉亭,不一会儿便融入了黑暗,走在了一条无人小路上,他的右眼又彻底变作了血色,自言自语道:“该办正事了。”
凉亭只剩方子显与纪岁安二人,等周叶彻底看不见人影,纪岁安才开口问了方子显来没来得及问一问纪正明,左凌云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
由于纪正明早已叮嘱过,这件事情无需叫纪岁安知晓,是以,方子显否认了,只说纪正明问了他丹阳的事,便和他回来了。
“师父若想让我们知道,会主动告诉我们的,既然他没说,那我们也别多问。”
纪岁安哪里认这个理:“罢了,你不敢问我爹,那我自己去问。”
她掐了诀,去掉了身上的酒气,才去了纪正明房间。
“长生,怎么了?”私下里,纪正明对纪岁安更是比在外人面前温和百倍,他放下手中墨笔,笑着看她。
“爹。”纪岁安乖巧叫了一声,提着裙摆到他的案牍前,帮忙研墨。
“我就是想问一问,你为何要让方子显回去继承帝位啊?”
纪正明呵呵直笑:“他的亲父所求,难不成我还能拦着?那你爹我岂不是太不近人情?”
纪岁安早已料到这个回答,她撇撇嘴:“爹,你知道的,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有这样的疑惑,纪正明便大概知道了纪岁安对这些事情的了解程度。他事先是叮嘱过方子显的,最好别让纪岁安知晓太多,可如今看来,纪岁安怕是什么都知晓了,不仅如此,还杀了个左凌云。
他微微蹙眉:“话说回来,我竟不知,长生何时有这样凶悍的杀心?宁愿动用魂符也非要将左凌云斩于剑下?”
纪岁安早知纪正明会这样问他,只说:“就像我传讯里说的那样,我虽是假扮方子显,可他在儋南城墙上,确实差点偷袭成功,将我一剑毙命。”
她想了想,又说:“而且,他说,要将我剥皮拆骨,看看您当年是怎么救的我。爹,他是什么意思?”
往年的回忆,被纪岁安后面这句话猛然勾起,却也只在一瞬,纪正明的神色很快如常:“你十一岁那年病重,还因此丢了些记忆,是我请了医圣来云山将你治好的,左凌云……想是疯了魔胡言乱语。”
纪岁安太了解她爹了,是以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丝神色的异变。
看来,这也是她爹退让左神曲的原因之一,但她爹并不愿意与她讲,她便默默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爹,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为了什么?左凌云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这样东西,除了他和您,其他各大门派,是不是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她和爹的关系一直很好,几乎无话不谈,包括她对周叶的心动,是以,她就这样直接问了出来。
纪正明默了声,良久,才道:“龙脉,熙帝在位,龙脉便相当于在我手,但大熙龙脉渐衰,需扶一位新帝,改其国号,朝代更迭,龙脉再盛。但熙帝不愿其三子即位,向我讨要子显,我思来想去,觉得让他去也好。不过还好,如今阴差阳错,子显回来了,新帝又是他的皇姐,你们做得都很好。”
“可龙脉对我们而言,有什么用呢?”纪岁安不解。
“因为龙脉聚集了原本该属于凡朝的灵气,所以凡朝灵气才会稀薄,那是一种我们都不该小看的力量,要把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才好。长生,你可明白?”
有理有据,纪岁安深信不疑,同时也为方子显松了口气:爹让他回去,也只是成全他们的父子情分罢了,就像他自己那时说的,要像我和爹一样。
至于龙脉的力量要如何利用,纪岁安没有多问,在她眼里,这就像多了随便一个珍稀法宝一样,比如水月石,可能没什么实际用处,但拿在手里比较好。
思及至此,她拿出水月石:“对了,这便是水月石了,成功完成任务!”
纪正明觉得自己的女儿很聪明,但也很天真,天真得刚刚好,不会深究一些事情,毕竟有些事的背后,都是腌臜污秽的,不是这双澄净的眼睛该看到的。
他如往常一般,抬手揉了揉纪岁安的脑袋,心中再度感叹,一转眼,那个躺在他怀里的小小婴儿便长得这么高了,他看着这张与她娘有三四分相似的脸,问:“好看吗?”
纪岁安的右手摊开在纪正明面前,粉白的掌心中,躺着一颗小小的、澄净如水晶般的菱形石头,她两指将水月石捏起,放到眼睛前:“好看。”
“给你做条项链,如何?”
“好呀!女儿也这么想过呢!”纪岁安露出喜色将水月石捧到纪正明面前,“那就劳烦爹爹找个手艺好的工匠咯!我要回去准备一下夺魁首咯!”
纪正明知她喜欢漂亮华丽的饰品,早便想好了,如今见她高兴,心中自也高兴:“快去吧。”
*
东华顶论剑,有个特别的规矩,只要连胜十场,便可直接进入前十二,之后只需准备论剑最后两日的比试就行了,是以,不少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思,保存实力以待决战。
而纪岁安,心在魁首,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可东华顶的钟风遥,老早就送了战书去云山,要她和她一起投名,决一死战。
老实说,纪岁安和钟风遥没仇,决一死战是不至于的,但要是不接下这战书,倒显得是她没胆了。
可如今,钟风遥前一日没等她投名也就罢了,今日纪岁安果真在一炷香之内将叶紫珠打下了剑台,早早等在了投名剑下,却也不见钟风遥的影子。
这时已经陆陆续续赶来了些人,等了多时,有人忍不住喊道:“纪岁安,你到底多久投名啊?”
“就是!不会是怕了吧?”
纪岁安抱剑独立,丝毫不理这些叽叽喳喳的人,毕竟她只有一张嘴,一个脑袋,要是每一个人她都去说上一句,那还得了?
过了会儿,方子显赶来了:“钟风遥还没回你传讯?”
“没有。”纪岁安心觉奇怪,钟风遥那么傲气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己下了战书又躲起来?
这时,周叶也慢悠悠走来了,引起众人一片注目:“他看着病怏怏的,没想到真有点本事。”
“要不被太初殿当成宝呢。”
周叶一身苍青道袍,发戴竹簪,许是休息了一晚的原因,气色好了许多:“今日上午的比试,钟风遥缺席了。”
“那岂不是自主弃权?”方子显面露诧异,“东华顶明光剑传人缺席,这可真是奇了。”
纪岁安没有说话,只奇怪什么事情能让钟风遥放弃十年才有一次的东华顶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