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燃犀被他轻飘飘的语气弄得面红耳赤,第一次感到有些窘迫,不得不硬声道:“机车!!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好啊,小宋同学。”尧新雪忍不住笑道。
宋燃犀气呼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仿佛生怕尧新雪反悔,他换得很快。在他匆匆地把自己套进一件短袖和蓝色牛仔裤后,宋燃犀鬼使神差地凑到镜子前端详起自己的脸。
看了三秒之后,他啧了声:帅!实在是太帅了!
尧新雪既没有问宋燃犀要去哪,也没有问机车是哪来的,他只是系着头盔的系带,然后安分守己地抱住宋燃犀的腰。
尧新雪好像是真的累了,他如同没骨头的猫,就着这个姿势趴在宋燃犀的背上,把下颌垫在宋燃犀的肩上,也不说话,只是靠着,宋燃犀甚至以为他快要睡着了。
直到车驶上城郊的公路,尧新雪才开口说:“我很久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宋燃犀随口问:“什么?”
机车不断地被他提高速度,平坦的公路在视野里无限地延伸仿若没有尽头,道路的两边尽是野草,除了他们以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尧新雪注视着后视镜里宋燃犀的脸庞,轻声道:“从前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一只小狐狸想要爬这座山的山顶,然而从来没有一只狐狸爬上去过。所以也没有人觉得这一只狐狸就能够实现,但它并不沮丧,而是一点一点地爬着。
它从春天走到冬天,一路上喝着溪水,吃着从树上掉落在地上的果实,也在旅途中结交到了好朋友。
有一天它走到了一条大河旁,急流之上只有一棵快要断掉的木头可以作为桥通过,只能容许一只小动物通过。恰好这时来了一只浣熊,浣熊也希望走上这棵木头,并且不愿意让给狐狸。”
天空在此时下起了雨,宋燃犀却没有减速,反而不断地拧动油门把手提速。冰冷的雨水瓢泼着落下,尧新雪的长发如同卷起的海浪。
不得不抱住宋燃犀腰部的姿势令尧新雪愈发感到宋燃犀身体的炙热,在油门的轰鸣声与车轮碾过水潭的声音里,尧新雪却仿佛听见了皮肤、血肉与骨骼之下,宋燃犀清晰而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尧新雪抱住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像是一种明确的占有。
在黑羊最后一场演出结束之际,焚星乐队的队长王允就在休息室里大发雷霆。他如同一条愤怒的狗,将休息室里的东西全部推倒在地上,并狠狠地一拳砸上了墙。
“江楼个癫子,我跟他说过多少遍要戒掉了,偏偏是这个时候!”他怒火中烧,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以尧新雪为首的黑羊乐队下场时恰巧路过休息室。尧新雪只记得自己当时同样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轻轻敲了敲休息室的门,王允就这样红着眼睛将恼火的目光转向他。
“很抱歉打断你,王允队长。但是主办方想让我来提醒你,不要因为过度愤怒就砸坏东西,毕竟……”尧新雪好脾气地笑了笑,“毕竟影响不好,总是得不偿失,对吧?”
他说这句话的样子称得上温柔绅士,眼底的情绪却幽微得深不可测,似乎总有着些许居高临下的怜悯。
无边的雨落下来,千万滴水珠坠落着倒映着千万张面孔,其中一滴划过宋燃犀的头盔,让他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呢?狐狸怎么样了?”他问,仿佛对尧新雪的断章很有意见。
“然后一颗苹果突然从树上掉下来,浣熊为了拿到这颗红得熟透的苹果,居然跳进了河里,狐狸就这样走过了桥。”尧新雪回答道,他的声音不带波澜,似乎无所谓着自己给出了一个草率且敷衍的结局。
“坏狐狸。”宋燃犀嗤笑道。
“为什么?狐狸什么都没做。”尧新雪挑起嘴角。
“因为我不信是天上掉下来的苹果,我只信是狐狸做的小把戏。浣熊遇人不淑,偏偏遇到了狐狸,就注定了没有好结局。”
“你在说什么啊?”尧新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因为狐狸就算自己的尾巴断了,耳朵缺了,腿瘸了也还会想要爬到山顶,一只挡在路上的浣熊算得了什么呢?狐狸一定会干掉他的。”宋燃犀回答道,他透过后视镜想要看尧新雪,却因为头盔的遮挡始终看不清尧新雪的表情。
他只在呼啸的风声中听见尧新雪喃喃道:“是啊,狐狸就算尾巴断了,腿瘸了也会想要爬道山顶的。”
车停了下来,这是城郊里被废弃的一座亭子,却因为海拔比较高,有着很好的视野,几乎能俯视整座城市。
和在宋燃犀房间里看到的天差地别,这里既没有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场,也没有近处清晰可见的写满脏话的墙。整座城市在此刻亮起,如同分散的光点。因为下雨,空气极其潮湿,草木的气味也格外明显,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的猫叫和汽车的鸣笛。
尧新雪享受般闭上了眼睛,他撩起一绺长发然后夹在耳后,再次睁开眼时宋燃犀已经不自觉地向他走近。
宋燃犀看着面前眼睛微微眯起的尧新雪,想到刚刚来路上的故事。从十八岁离家出走至今,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无所有地要“爬到山顶”是多么困难。
因为“苦心人,天不负”的古语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应验过。
所以宋燃犀不会指责狐狸,他清楚狐狸可以为了爬到山顶付出多少,也知道即使是付出诸多也不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只是于他而言,在和浣熊竞争一条唯一的路时,他也只会选择让步换一条路走吧。
宋燃犀并不清楚黑羊乐队在夺冠路上经历了什么,但抱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忍不住扬起一边眉说:“恭喜黑羊夺冠啊,狐狸队长。”
“也恭喜你杀青,半年了吧?”尧新雪笑了下,他并没有因为宋燃犀的靠近而后退,只是站在原地。
“是啊,我们也认识半年了。”宋燃犀心不在焉地说,他没有去看尧新雪的眼睛,只是把目光落到了尧新雪的嘴唇上。
“为什么来这里呢?”尧新雪问,他的唇因为被雨淋湿,仿佛笼上了一层水光。湿漉漉的长发贴着他的身体,他如同刚从水池里走出来一样。
宋燃犀才注意到他的唇其实很薄,人们都说,嘴唇薄的人都很薄情。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宋燃犀心想,他回答道:“你之前说我那里风景好,现在就想带你看风景更好的呗。”
他当时到底为什么要给我灌酒?为什么亲我?两个问题一下子又从宋燃犀的心底冒了出来。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尧新雪却轻轻捏住了他的下颌,如同他心底里想的那样,吻了上去。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他们站在废弃的亭子中央,却仍然浑身湿透。夜色使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蓝紫调,宋燃犀半睁着眼睛,他心底忐忑着望着尧新雪近在咫尺的垂下来的长睫毛,忽然觉得鼻子很酸。
是尧新雪先亲上来的。宋燃犀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