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誉在车祸发生时受了点轻伤。警用囚车的突然爆胎当然不会是偶然事件,谁见过两辆警车同时爆胎,四个轮子爆三个的?正因为在高速上,正常行驶速度不慢,突然爆了三个车胎,才造成了车辆的失控偏移。囚车高速擦上一侧的高速隔离带,而后剧烈翻滚了一圈,侧翻在地。
罗誉庆幸自己只是短暂地产生了耳鸣和平衡感缺失的症状,而不是直接晕过去,这可能得益于额头撞到的开放性伤口,一定程度的疼痛让他保持了清醒,开放性的伤口也大大降低了颅内出血高压的可能性。
罗誉先擦了擦快要流进眼睛的血,眼镜也碎了一片,裂痕横亘镜片,好在镜片暂时还没掉。即便有配备气囊,在刚才的冲击中,依然让车内人员不同程度受伤。罗誉坐在车尾的位置,前排左侧的警员这时候也还没有晕,挣扎着掏出钥匙,匍匐摸索着来给罗誉先开了脚镣,终于撑到极限,晕了过去。罗誉从他身上又摸出了手铐的钥匙,自己打开了。
这辆囚车没有装配不锈钢囚笼。正如陈登和冯佳佳猜测的那样,罗誉和警方高层很早就达成了一致,他会全力配合警方,逮捕瑟杰,不惜以身作饵。今天的提解出行,本身就是罗誉向警方高层提议,引蛇出洞,所设下的局。
罗誉自首之后,瑟杰的处境无疑是尴尬的。但凡换了个人,也早已经暂时放弃向罗誉复仇,赶紧回联邦和“司令”对接上,尽快收服罗誉在联邦的势力,也就是他父亲老诺坎没来得及传给他的“公司”。可瑟杰就不是这样的人,他这些年一心复仇,复仇的意义远大于扩充自身的势力。他虽然也看重利益,但更在意复仇的事。史蒂文已经被他亲手杀了,只剩罗誉。偏偏罗誉不按理出牌,竟然直接找了大华警方自首!在大华警方的严密监管之下,罗誉当然不可能逃出来,但同样的,瑟杰也无法越过大华警方去杀了他。这让瑟杰颇有种功亏一篑的沮丧和暴躁。
他想方设法将罗誉从大本营中诱到大华,让他陷入势单力孤的窘境;他三番两次地将他卷入案件,让他进入大华警方的视线,为的就是借用警方力量拖住罗誉,好让自己有机会问清楚当年那些谜团,明明白白地亲手报仇。过程中出现了许多波折和意外,他都尽力解决了,他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只为换来一个不尽人意的结局?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大华,这就等于放过了罗誉这个小人,于是他一直压着不肯回联邦。“司令”也催了他几次,可他不想听从,以至于“司令”对他也生了不满。
罗誉对方支队长说,这会是必然的走向。瑟杰必然还留在境内,他必然会等待一个机会,等不到,也会制造一个机会。他会为了这个机会,不惜一切代价。
因此,警方只要给他一个饵,一个名叫“罗誉”的饵,就够了。
方支队长对罗誉这一提议是犹豫的,他认为既然瑟杰为了报仇,宁可冒着极大的风险留下来,那么持续通缉,慢慢搜捕也没事,并不是紧迫到需要分秒必争的地步,不应该让罗誉承担不必要的风险。
罗誉说服了他。“即便我们不实施诱捕,他也会坚持以我为目标。只要他还没被抓,警方就始终还需要分出警力来保护我,我们的警力很充裕吗?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不快刀斩乱麻。”
于是,在罗誉被送进看守所两个多月后的今天,终于有了这样一次出行。这很可能是瑟杰唯一的机会,聪明的人们都预见了这次出行难免不太平。确定行程后,方支队长坚持将警用囚车中的不锈钢囚笼撤去,因为囚笼能够阻止犯人逃跑,但在危急关头,非但不能保证犯人的安全,甚至可能反而要了犯人的命。方支队长做这种决策是需要承担责任的,万一把罗誉给放跑了……不堪设想。但老警察依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罗誉解开手铐第一件事,先确认了一遍两辆车内人员的情况。罗誉将他们几人挨个儿拖出车,好消息是大家都没有生命危险,受伤都不算特别严重,同车副驾驶的李弛受到的冲击最大,右肩可能有骨伤,别的人基本都是不同程度的脑震荡,问题不大。坏消息是现在除了罗誉,所有人都晕着,如果这时候再发生点什么,他们这一队人正在最脆皮的阶段,血条不够烧,容易团灭。
罗誉检查了车辆情况,发现是路面上出现大量路钉,才导致了爆胎。很好,这就是明晃晃的有人搞事了,简单粗暴地排除了意外的可能性。这也意味着,他们团灭的可能性大大增加。罗誉当即用车载通讯给警方报了信。
正当罗誉忍着耳鸣和眩晕,确认车上没有因事故造成漏油或者电火花之类的情况时,高速路边的山坡上下来一个人,正正往这边过来。
瑟杰。
此时的瑟杰比在渔船上时更为狼狈憔悴,身上穿的也不再是什么高档成衣,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跟着。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也比之前更加糟糕,远远就能感受到他阴冷粘腻得犹如毒蛇信子一般的眼神。让人更不适的是,他手里还提着一支□□。
罗誉心中暗暗吐槽,瑟杰居然也有一天能这么接地气。
车上其他人都还不清醒,对上这些人反而危险。罗誉没犹豫,当即就踉跄着往反方向跑。那个男人立即加快步伐追赶上来。
果然,这人的目标是罗誉,一个眼神也没给侧翻的车和那些警察。
罗誉翻过高速路上的绿化隔离带,横穿到另一侧,在第一声枪声响起时,翻出路肩跳下,一头钻进了路边的山林中。
躺在地上的李弛眉心皱了皱,意识缓缓在恢复。他睁开眼时,朦朦胧胧见到一个离去的背影,那不是罗誉,或者今天随车的任何一个警员。是那个人吗?
李弛挣扎着抬起上身,右肩剧烈的疼痛又让他眼前一黑躺了回去。缓了缓神,他又动了动,还好,只有右肩伤得比较厉害。他挣扎着站起身,罗誉不在,那人也不见了。高速路上一眼能望见几公里,路上没看到人,十有八九是进山了。李弛捂着右肩,循着刚才那人的方向追去。
小重山是K市北部的一段丘陵,海拔并不多高,但地形尤为崎岖。K市曾经考虑将这一带规划成休闲旅游景区,可勘察评估的意见是市场卖点不足,且存在安全隐患,暂时拿不出可行度较高的开发方案,于是项目搁置。之后的几年,又有绕城高速项目通过,使得原先的规划方案彻底作废,这一带就暂时只能荒着,日常在K市的各个区块中,存在感不太强烈。
小重山中地形崎岖,尚未被大幅度地开发,基本保持了原生形态,植被异常茂盛。进山一步,就仿佛穿过了一个结界,周遭全成了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的树木,再不是什么视野开阔的高速公路。
李弛拖着一条胳膊闯了进来,所幸他对各种痕迹有些心得,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些许线索,就这么像哈士奇一样不管不顾地追踪了上去。
罗誉和瑟杰捉着迷藏,倒是没想到最先来支援他的会是刚才伤得最重的李弛。他从陈登嘴里听说过李弛身体素质特别好,没想到好成这样。只是他已经伤了肩膀,恐怕射击水平大受影响。
“你有什么想法?”李弛对罗誉的印象就是他比登仔还会用脑子。他跟登仔、佳佳在一起的时候就可以省省自己的脑子,眼前这位只要不动歪脑筋,他的意见应该也是能听一听,他动歪脑筋,估计自己也不容易听出来……其实……正常情况下,应该听警察的……唔,反正就先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