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的话没有让唐纳德变得暴跳如雷,但对方不悦的眼神依旧让在场所有的仆人低下了头。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唐纳德说,“你也不要用那些让人发笑的理由搪塞我。比起为我庆祝生日,坎贝尔的尊严和荣耀才是第一位的。还是说,你已经遗忘了绅士的礼仪,将谎言和欺骗当做美德,准备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家伙一样,自甘堕落、浪荡街头吗?”
卡洛斯低下了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两天后准时出发,”唐纳德不容反驳地说,“就这么定了。”
仆人开始整理卡洛斯的行李,看着对方忙碌的模样,看着那些逐一摆放的行李箱,卡洛斯心烦意乱。他不顾仆人的反对,走出房门离开了城堡。
还在低烧的人的确不该吹风,所以当擦拭着马车玻璃的车夫看到卡洛斯时,是真的吓了一跳。
“哦,上帝哪,这不是卡洛斯少爷吗?您为什么会到我这里来?”马车夫有些惶恐地问道。
“我只是来看看。”卡洛斯简短地说。
少年的身前是坎贝尔家族的马车。在不列颠,贵族的马车就和他们的脸面一样重要。贵重的黄金、珍贵的珠宝、少见的丝绸,越是富丽堂皇的马车,越是能体现一个家族的势力。当然,还要避免那些暴发户式的审美和品位,这可是会遭到上流社会的嘲笑的。
马车上的窗帘正随风摇曳着,车夫则恭敬地站在马车旁,知道对方这时候不会离开,卡洛斯只能放弃了自己原先的打算:“两天后是由你送我去学校,还是其他先生?”
科林斯特城堡有三位车夫,比起眼前这位年轻人,另外两位更经验老道些。
车夫挺直了胸膛,有点骄傲地回答说:“是我,少爷。”
“……希望我们旅途愉快。”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么,我们两天后见。”
“好的,少爷。”马车夫莫名其妙地迎接了城堡的小主人,又莫名其妙地送走了对方。正当他准备再次擦拭玻璃,好让它们能够像镜子一样纤尘不染时,城堡年长的一位车夫带着一个陌生人朝他走了过去。
当天,卡洛斯再次缺席了午饭和晚饭。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并且以相同的理由,找家庭医生要了一些并不常用的药剂。
“您只是在发烧,用不上这些东西。”家庭医生说,“我明白您希望自己尽快康复的心情,但是,不恰当的引导只会走向死路,不是吗?”
“我知道,但这些并不是现在要用的。”卡洛斯说,“您知道的,先生,寄宿学校可无法拥有像您一样医术精湛的医生。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伤害,我总该提前准备些什么。”
疑惑的医生恍然大悟,称赞着卡洛斯的细心和周到的他,很快将东西备齐了。至于卡洛斯之后怎样处理这些化学药品,就不是这位好心的家庭医生所了解的了。
出发的当天,唐纳德是带着西碧尔一起送别卡洛斯的。与他们同列的,还有带着西碧尔来城堡做客的卡斯罗特夫人。这位年迈的女士既是唐纳德的远房姑母,也是西碧尔的教母。唐纳德和西碧尔的相遇,或许正是由这位女士推动的吧。
卡洛斯不着痕迹地扫试着眼前的三人,并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愚蠢来。
看哪,那两位热恋之人的眼神。他们的动作,他们的表情,无一不在表现着对令一人的爱恋,为什么之前的自己都没注意到呢?
卡洛斯的眼眶发红,表情却看不出变化。他看向自己的父亲:“我就要出发了。您有要对我说的话吗,父亲?”
唐纳德望向西碧尔的眼神是温柔的,望向自己的儿子则完全不同。
“希望你牢记家族的荣耀,不要亵渎你的血脉。”唐纳德简单地说,“哪怕是死,我们都是坎贝尔家族的一员。”
“感谢您的提醒。”卡洛斯克制地说。
这样的对话,旁人听了只会觉得卡洛斯父子的关系并不亲近,不会想到其他。
但,西碧尔笑了。
这位美丽的女性从始至终不发一语,只是温柔地微笑着。但是她的视线,让卡洛斯想到了冰冷的美杜莎。
在卡洛斯登上马车后,留在车边的只剩下了家庭教师和管家先生。这两个人虽然都板着脸,嘱咐却是絮絮叨叨像泰晤士河的流水一样不断。
如果不是还有这两个人的关心,卡洛斯或许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一个讨人厌的、无可救药的家伙吧。
挥别了科林斯特城堡,卡洛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为着前方未知的危险。但他没想到的是,灾难会来得这样迅猛,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当卡洛斯在半途下马车休息时,摘下帽子的马车夫露出的那张脸,并不是先前那个年轻人的。
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庞,雷鸣在卡洛斯的脑海中骤然响起。
“你是——谁?”